碧乾盛到翁居时夫人还未安寝,汤妈妈通传后夫人面色就阴沉了几分,知儿莫若母,碧乾盛这么晚造访所为何事她大约明白。
碧乾盛走进屋里,夫人端坐在榻上。
剪眉挑了挑灯芯,昏暗的内室瞬间明亮许多,光线打在夫人不虞的脸上,碧乾盛虚心的咂咂嘴,反而不知如何开口。
“这么晚过来可是出了什么事?”夫人故作不知问道。
碧乾盛尬尴一笑,语气故作平静,“哪里有什么事,只是想起母亲就来看看。”
夫人心底一嘲,平日里五天不见人影的,今儿有事才知晓过来。
夫人也不点破,母说起闲话。
灯火再次昏暗,灯芯快要燃烧殆尽,夫人忍不住打了个呵欠,程妈妈带了小丫鬟到里屋铺床。
碧乾盛如坐针毡,又不想就此离去,毕竟答应了容氏,若是办不成以后脸面往哪儿搁。
“母亲,听说白二夫人要开设女堂?”
夫人戏谑,总还是忍不住,也不知那容氏灌了什么**药,终日就没个消停的!夫人心底生气但没显露在面上,淡淡地回应,“嗯,办在湖敝野山庄,约摸还有十来日就开。”
碧乾盛观色又问了句,“府中女儿是否都去?”
“就五娘和元娘去。”夫人故作不发。
碧乾盛淡淡应了句,随后犹豫许久才试探着说道,“母亲,不如府中庶女一同去吧。”
夫人脸上再也挂不住,冷眼瞧着碧乾盛,嘴角满是讥讽,“柳阁老家尚且只有一个嫡女去,国公爷让了庶女去不怕伤了阁老的脸面。”
“这……”碧乾盛一迟疑,低低说道,“只是上堂而已,应该没那些忌讳吧……”
“糊涂!”夫人一个训斥,额上青筋暴露,“你为官这么多年竟还没半点长进,阁老你都敢不放在眼里,明儿你是不是要让皇上没脸面!”
夫人说完这一通话气得胸口直喘气,碧乾盛在一旁手足无措脸上隐有愧色。
“你可知一个女儿花费多少?”夫人缓和少许又说道。
碧乾盛摇摇头,他哪里知晓这些。
夫人一脸失望地瞧着他,“一个女儿年两,你算算这府中有多少个女儿?要多少银两?”
“啊?”碧乾盛惊得抬起头,“怎么那么贵,年前请的坐馆先生教元娘也才月银十两。这……这也离谱了些!”
元娘因双亲早逝,夫人怕亏了她才破了规矩提前请先生启蒙,坐馆家中且一对一教月银也才十两,一年也不过多两。敝野山庄开口就是两,岂不是漫天要价!
夫人看着碧乾盛吃惊的样怒其不争,白二夫人是旁的坐馆先生能比的?两还是友情价,傍晚外院的管事来传,敝野山庄外的告示明码标价五两一年!就这样也才给出二十个名额,各处有消息的挤破头想要去。
跟了白二先生,哪怕个一星半点日后也是受益无穷,如若不是这样,容氏岂会求着要将娘塞进去。
夫人也懒得再和碧乾盛解释,一直就是个蠢的,这些年拿了那么多银四处打点也没见升个一官半职,整日还被一个姨娘算计,当真是让人失望至!
“母亲,不若再加一个娘吧,娘聪慧,日后养好了必然能给府里带来臂力……”碧乾盛还是不死心,又说了一大堆好话。
夫人恨铁不成钢地摆了摆手,只说自己乏了,碧乾盛仍有不甘,最后竟自己拍案让管事明日到傅家里提此事,夫人径顾回了里间不再搭理他。
国公府只怕彻底毁在碧乾盛手里!夫人身心疲惫,支开众人,一个人打开密室的暗门,走了进去。
这一夜不知夫人在密室里呆了多久,也不知容氏得了娘可以上的消息多么兴奋,总之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
碧印召知道五娘要上堂的消息甚是高兴,亲自到笔墨斋买了房四宝,又让人特意编了个竹编提箱,好将笔墨纸砚放在里面。
东西是他亲自提了送到绿筠阁的,去时元娘也在,看着他们兄妹情深的样元娘眼底一暗,扯了个借口提前回去。
五娘看在眼里,低声在碧印召耳边嘀咕了几句,碧印召有些犹豫又不好拒了妹妹的意思,又差人买了一套房四宝编了个一样的提箱,卓提着送到元娘住的翠鸣宛。
元娘得了东西欢喜了好一阵,开的头一天让丫鬟提了到堂。
开的时候五娘只带了婉容一人,约摸着白二夫人的性是希望生**的,人多未必是好的,这心思她让香草传到翠鸣宛,元娘出门也只带了一个小丫鬟。
倒是娘,浩浩荡荡地带了一屋的婆丫鬟,两股人马聚在国公府门前魏晋分明,在人数上反是五娘她们输了一程。
有了先前的许多事,娘彻底怨恨上五娘,现碰着连面都懒得再做,挑衅地看了眼五娘她们便趾高气昂地上了最前头的一辆马车。
元娘无奈和五娘上了后头一辆,一行人这才启程。
到了湖熙熙攘攘的人群如潮,各家马车小厮堵在湖狭窄的通道上,国公府的马车再难行走半步。
好不容易挤着行驶到敝野山庄,又让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敝野山庄门前排起了浩浩荡荡的队伍,各家千金小姐大约几号人排着长长游龙,旁站着端茶打扇的丫鬟婆,看着好不壮观。
白二夫人开设的女堂,果然是让各家趋之若鹜,削尖了脑袋都想挤出一个名额来。
统共才二十个名额,国公府就除去了个,剩下的十多个要从这几号人中选出,竞争激烈都快比上国监入考。
五娘她们下了马车,在丫鬟婆的拥簇下缓缓向前,好不容易走到队伍前端。大门台阶上支了张长案,一个面色严峻的妇人正在提笔记叙,排队的女一个个上前登记。
五娘她们小心绕过长案准备进入大门,就在此时,一道讥诮的叱喝骤然响起。
“哪里来的野丫头,不知道排队吗!”
五娘她们不由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一个穿着鲜红色浣纱绣花襦裙的女双手叉着腰,一脸凶狠的样。
登记的妇人也停下笔,略有不悦被人打断。
五娘她们赶忙行了个礼又说了歉语,妇人脸色才缓和一点,穿着襦裙的女却没有息事宁人的意思,恶狠狠地盯着五娘她们,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样。
女大约**岁的样,打扮的颇为贵气,身旁跟着一大堆婆,显然是功勋大家。
五娘前世少出门,毁容后更是二门不迈,后来出嫁开始四处拜访,那时众人有了年岁和现在模样大有不同,她记不起这个凶狠女是何方人物。
元娘虚长几岁,见惹了事端便走上前,拂了一礼,笑着道,“姐姐误会,我们前几日就已拜,今日才无需再走一趟。”
伸手不打笑脸人,元娘刻意笑脸相陪,事因种种又已说明,按理说就该和和气气过了,哪知女根本不买帐,眉眼一番,面色一沉,“今儿才开始拜,你们前几日就走了章程,这话说出来谁信?少在这儿诓人胡语,来人啊,给我把这帮人打下去,让其他不长眼的也看看,不守规矩的下场!”
言两语就要动手,这女果真好大的脾气!
她身旁簇拥的婆个个五大粗,腰圆臂宽,面色不善地合拢上来。五娘她们原本就没带几个人,加上娘带的婆也敌不过对方的十多号人,当下气氛沉重起来,四处弥漫着硝烟的味道。
原本还规规矩矩排着的队伍因着这一场闹剧变得四零八乱,有急着避开事端的,有好奇上前观望的,还有些好言相劝的。
襦裙女当真是个泼辣的,当场喷了那些劝架的一脸,吓得那些闺阁小姐面色惨白,小心翼翼地退到一旁再也不敢出言。
五娘也是惊讶,没料到女竟是如此胆大,女堂开馆的第一天就敢在门前闹事,若真出了好歹,不管是哪边的人伤了,两方人马总逃不过凶恶的名声。
只怕白二夫人面上也无光。
五娘急着想要化解这局势,哪知先前记叙的夫人突然停下笔来,面色严厉地一扫众人。
闹哄哄的人群瞬间安静了几分。
“怎么?都不想求了?”夫人原本就不苟言笑,如此带了几分威严压得众人不敢言语,排了这么长时间的队伍只为进得女堂,现在惹怒了馆中人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此言一出就有一大半人默默退去,队伍后又排起笔直的长龙。
襦裙女秀嘴一撇,还欲说些什么,又见妇人面色温怒只好作罢,却也还是狠狠瞪了五娘她们一眼。
五娘不由苦笑,这才第一日就惹上人,若这女进了堂日后必然没个消停了。
妇人不再管女,转头问道五娘她们,“你们可是镇国公府的小姐?”
五娘点点头,恭敬回应,“正是。”
妇人不再说话,摆摆手让身旁研磨的小丫鬟带她们进去。
五娘她们终于安稳走进府门,身后还隐隐传来那女讽刺的嘟囔,“原来是走后门的没脸货……”
进了敝野山庄大门,隔绝外面的嘈杂,五娘还回荡着女刻薄阴损的样,只在心底祈盼那女不要入堂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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