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竟不知府中有如此泼辣阴损的,哪里有半点女儿家的样!规矩都到狗肚里去了!”夫人怒意不减,威严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厅回荡开来。
容氏当场吓得跪下去,连着几次惹怒夫人无疑于岁头上动土,心里为娘担忧的同时也有恨铁不成钢的怒气,女儿平时瞧着是聪明的怎的一到夫人处就要闹些点幺蛾。
容氏都下跪了娘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当即跟着跪下来,小脸紧紧埋到底下,看不出面上的表情。
夫人的神色并未有所缓和,一时间众人大气不敢出。
夫人平日里和和气气,实际也是颇有手段,不然也不能独自拉扯大一众嗣。老国公爷在的时候听说还有不少姨娘,那些跳脱的到最后也没一个生出儿,最后国公爷一走她们也都被送到清修道院永世不得再踏入国公府。这其中的曲曲折折一想便知,夫人真是个没半点狠性得如何能拿捏住这府第,又一扫清儿的绊脚石。
没有傻的这时候跳出来,一时间人人自危。
就连碧乾盛也没敢搭话,夫人的脾气做儿的最清楚,这时候凑上去无异于自找没脸。
没有人出面求情更没有人打圆场,碧荣孝有心出来缓和一二却被贾氏死死钳制住,半点不能动弹。
大好的节庆变得抑郁起来。
元娘当真是水做的一直抽抽搭搭的止不住,做戏做全套,五娘也只好陪着哭。
两姐妹哭得稀里哗啦,有人心疼有人心烦,偏生又都不敢说什么。
“元娘,五娘,到祖母这儿来。”最后还是夫人开的口。
于是程、汤两位妈妈上前虚扶住她们,移步到夫人跟前。
两姐儿哭得双眼通红看的人心疼,夫人一把将她们搂在怀里,元娘忍不住爆发大哭,后来用碧书霖的话讲:那叫哭得一个酣畅淋漓。
五娘也跟着嚎叫,实际是干嚎没几颗金豆落下。
哭了好一通,这才抽抽搭搭止住,又让丫鬟打了水,服侍着净了面才好过许多。
宣泄了一番,元娘眼睛红肿的像颗水蜜桃,但心情畅快不少。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大哭事后也是羞愧,躲到夫人背后低着头不好意思再见人。
五娘不管这些,原本她就小,又是个脸皮厚的,大捏捏的坐到夫人一旁的锦杌上,完完整整说起刚才的闹剧。
“原本就是我和大姐先提出要来恭祝祖母的,娘和二哥不依,还说了那一通话气哭大姐……”该上眼药的时候五娘没客气,连着将碧印堂带了进去,说着眼睛又红了起来,“祖母,你可要替大姐做主啊……”
五娘这番叙述轻描谈写的将元娘训斥娘的话盖了过去,娘一听言不由实哪肯吃了这哑巴亏,当下跳起来嚷嚷开,“祖母,她们这是诬陷,原本是元娘先骂了我,我这才还口的……”
“住口!”夫人寒光一闪,这般跳脱当真是半点规矩没有,“元娘,你来说。”
元娘一沉思,也没隐藏,大方承认,“我确实有出言训斥妹妹。”
娘听言松了一口气,双眉一挑,大有一副你们都冤枉了我的架势。
夫人不管她,接着问元娘,“为何?”
元娘走到夫人跟前一揖手,这才说道,“我国公府向来是重礼教知人事的大家,论行礼叩也是长幼有序,尊卑有别。我与五娘都是府中嫡出的小姐,大哥不在,自然是应由我们先领头。”
堂下众人纷纷点头,却是这个理。
“娘跳出来要抢在我们前面,我倒不是有心要抬了大姐嫡出的架,只是这番做派若落到外人眼里,他们会如何看待我们国公府。只怕以为镇国公府是不顾尊卑,不懂礼节的粗陋门户。”
“娘不肯,我这才出言训斥。二伯父在此,本我不该带过,还向伯父赔礼,请伯父责罚。”
元娘屈膝行礼,大有负荆请罪的姿势。
家中无长辈才由得长姐替父之职,元娘如此却有偺越,可这理由却是挑不出错的,若不是元娘拦着指不定娘的做派真要被人病诟。众人都看着,碧乾盛也不好发作,还得小意说了些感激的话语。
一番下来,碧乾盛的脸彻底垮了,自己堂堂国公爷居然要向一个晚辈侄女低头,约等于承认了自己教女不严的事实,这张脸该往何处搁!
再看向傻傻的一脸不可置信状的娘,他突然生出几分不喜,原本瞧着还是体贴懂事的,如今接二连闹出事来,连累着他也下不了台面,当真是愚蠢至!
碧乾盛心里对娘生出丝丝厌恶,女儿对他而言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能带来好处的才是宝贝,只会惹是生非的就连破铜疙瘩也不如。
五娘目光不离碧乾盛,将他变化看在眼里,原以为他对娘还有几分为父的疼爱之情,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女儿对他而言只是攀附权贵的工具,娘也不例外。
这样的碧乾盛虽然自私薄情,但又是公平的,至少对每一个女儿都是同样的心态。
如此倒让五娘有些许平衡。
都是待价而沽的货物而已,谁也不比谁高上几分。
娘却没分清局势,认为自己是父亲最宠爱的女儿,就连嫡出的五娘都是被踩着下面,如今父亲竟然帮着大房的姑娘说话,言下之意就是说她做错了,最可恨的是,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感谢元娘对她的训斥!
这是哪门道理!大房的姑娘管到二房头上,父亲竟也不帮着说两句!白白让她没有脸面!
上吊之事有夫人压着一时还未传到外面去,可这府里却是人尽皆知,如今她走到哪儿都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今儿还被训斥一番没了脸面,以后的日还如何过!
娘心情委屈,越想越恼怒不堪,于是一跺脚哭着直直夺门而去,守门的婆拦都拦不住。
众人也是惊呆了,当真是好大的脾气。
只有碧印堂面上淡淡的,还往人群后退了几步,全然置身事外。
五娘哪肯放过他,当下就大喊道,“二哥,快,快去追姐,天寒地冻的万一滑了脚可怎么办!”
碧印堂和娘一母同胞,妹妹出了事哥哥打前锋自然没得错。碧印堂被五娘无故摆一道也是一愣,事出有理,若是他去追了是兄妹间的情谊却要搅进这湾烂泥里,若不去只怕被别人病诟。
碧印堂面上幽晦,有些犹豫,容氏跳出来打圆场,“还愣着干什么,天黑滑的,等着二少爷去磕着碰着吗!”
容氏一顿虎啸,看门的婆这才反应过来追了出去。
碧印堂淡淡松了口气,面上再次恢复平静,五娘再来一击,“你们,你们这样针对姐,怎么不说说二哥,当时他也闹着参与的,现单单气跑了姐。”
五娘耍出小孩性,一来就炮轰开,众人不由将目光落到碧印堂身上。
碧印堂身体一僵,不做言语。
碧乾盛面上一寒,这叫什么事儿!儿女儿都是不成器的,又看了眼无辜作态的五娘,这也是个爱嚼舌根的!
夫人也是面色如霜,好好的家宴弄成这样,个个都是不让人省心的,揉了揉发胀的阳穴,说道,“今儿家宴都散了吧,我乏了。”
“各家少爷小姐都禁足在院里,什么时候消停了再解足。”临行前,夫人突然说道。
这是要敲打众人了,这段时日府里被搅得乌烟瘴气,夫人要动手整顿整顿了。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无辜的嗣受到牵连却不敢说什么,众人屈膝行礼退下。
碧印堂走在最后头,瞧着五娘小小的身体面露思量,总觉得今日之事看似是小孩家的闹剧又仿佛全在这小丫头掌控之中。五娘回头与他探究的目光对上,碧印堂很快偏到别处,好灵敏的感应!他眼底浮现一抹郑重。
各处禁足,元娘和五娘叨扰几句就回了院。
回到绿筠阁乳娘脸上满是担忧,大过年的禁足真是晦气,新年指不定又有许多烦心事儿。
绿筠阁上下都变得沉闷许多。
五娘躺在步摇床上回忆今儿的事情,她后来之所以挑事儿是因为这件事原本就是小孩间的口舌之争,夫人就算有心偏袒她们也不好做得过,只怕这事让碧乾盛记恨上元娘。元娘当场让他没了脸面,碧乾盛从来不是个善的,他怎么说也是当府国公爷,怕日后元娘日艰难,五娘这才出面搅了事。
众人都受罚,元娘也不例外,如此碧乾盛的心理才能好受些吧。
还有那碧印堂总想着置身事外,她偏不让他如意,这锅浑水越多人淌越是有趣。将他放到明面上,总好过日后背里来阴的强。
被禁足也好,国公府草莽起家,没得什么亲戚人脉,往年过年都是自家冷冷过了,今儿禁足窝在绿筠阁最好不过了。识识字,绣绣花,好不快活。
五娘满足地想着,很快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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