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她一个。”五娘开口。
贾氏皱了皱眉,她倒是有些不满这个丫鬟的,瞧着就没几分力气,又识得诗书大意眉眼尚且端正,只怕日后养成祸害。
这话贾氏没有当面提,瞧着五娘意兴阑珊的样更是开不了口,罢了,难得她欢喜,大不了日后让人好生看着。
想着贾氏冲王婆点了点头。
王婆当下欢天喜地的奉承,夸得五娘好眼光云云,直到贾氏黑了脸这才闭了嘴,脸上的喜悦却是收也收不住。
不外有他,这个青樱真是搅得王婆头疼。
青樱是在城外捡的,又没得身份牒,王婆发了善意想给她一条活,于是办了奴籍,最先卖到一户官宦人家,她洗衣做饭样样不出手,凭白还要人帮衬照料,当家主母不喜给退回来。后来又到了一户官家,因同样的原因也被退回来。几经兜兜转转,好不容易一个商贾看上了,原是想养着日后抬了做小妾的,哪知她性烈不依,竟打伤商贾逃了出来,人家找上门来,王婆花了好大一笔银钱才摆平。
想想也是晦气,怎捡回一个灾星!
这次到镇国公府原是打算碰运气的,哪知真被相看上了,王婆欢心不已,暗中又朝青樱递了几个颜色,小姐不过五六岁的样,哄好了日后少不得有好日。
丢出了这块烫手的山芋,王婆舒心不少,连着最后银钱结算时也不漫天要价,只说着卖死契日后不管包退。
青樱留下,还有一个丫鬟是贾氏选的,样貌普通但厨房绣意都是拿得出手的,贾氏很是满意。
得了五娘道谢,贾氏又将两个丫鬟敲打一番,特别针对的还是是青樱,这才离去。
贾氏走后五娘依旧窝在软榻上,也不开口安排新丫鬟的处所,双手细细婆沙茶盅,半晌才说出一句话。
“你们的名字叫着别扭,我想重新赐个名。”
这话半真半切,青樱的名字是好的,只是贾氏挑的那个丫鬟叫虎妞还是什么的实在有些不雅。
主家重新赐名算得上天大的体面,毕竟她们都是年岁大的丫鬟又不是府中的家生,日后难免受到排挤,若是有主人赐名约摸就等同承了丫鬟名分,日后的日也会好过许多。
贾氏挑选的丫鬟当下欢喜的叩头,青樱则立在当场目光明晦不定。
看得出她是不屈的,只是不知是如何落到这般田地,五娘也不去深究,毕竟谁都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
只不过到了这儿,若是青樱还端着小姐的架以后少不得苦楚,王婆话亮的明,日后出了什么幺蛾就是随便主家打杀的下场,她如果还是拎不清只怕贾氏就要第一个开刀,到时就算五娘也未必保得住。
五娘不说话,端起茶盅细细咀嚼,她在等她做决定。
若还是抛不掉以前那五娘也不愿再多说什么,人要紧的是审时势,她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留着也是无用。
青樱神情纠结,一张绣嘴咬得通红,过了许久,才下定决心,一通笔直地跪下去。
“请小姐赐名。”
五娘呼出一口气,还算有的救。
名字一早就想好了。
相随静婉容代,不似朝婉棠千秋。
“就叫婉容和婉棠。”
青樱叫婉容,虎妞叫婉棠。
虎妞欢喜的不得了,婉棠,婉棠,一听就是了不得的名讳,至少比她原来的名字强上不少。
青樱神色复杂,望着五娘欲言又止,最终垂下头来,强颜道,“谢小姐赐名。”
真心也好假意也罢,至少她低了头,五娘满意的点点头端了茶。
乳娘很快进来将她们带出去,新来的丫鬟都要调教一番才能做事,贾氏走之前也发了话要指个婆过来帮衬一下。贾氏这是怕新丫鬟跳脱了,派个人过来调教一番,这好意五娘也不好拂了。
这样过了四五日贾氏派来的婆才离开,婉容婉棠开始做事。
五娘屋里的丫鬟年岁小婉容她们虽然来得晚但到底虚长几岁,上头还有乳娘压着,相处倒也融洽。
如此绿筠阁的丫鬟婆配置算是齐了。
一个乳娘四个小丫鬟两个大丫鬟一个灶上婆马氏,还有两个粗使婆,粗使婆不经常到院内走动,平日都留在院门看守或是做些粗活,五娘也没想多做交集。
她有多秘密,少一个亲近的人就少一分危险。
婉容留在屋里伺候,外头的活计约摸她也做不了,五娘和乳娘商量着让婉容暂代着教书识字,按府里的规矩小姐都是十岁开始启蒙,元娘是个特例。乳娘早想五娘识字,白氏出生江南书香世家,才字样样出彩,乳娘盼着五娘和白氏一样有才情。
五娘的提议乳娘也很心动,可又想着婉容也就那点微末本事怕坏了本性,辗转一夜,这才黑着眼圈同意下来,但前提是只许识字不许传授任何杂大意。
五娘知道乳娘的担忧,是怕婉容教大道拐了心智,小孩若是从小得没正途日后再也难纠正。只是乳娘这些担忧全然是多余的,前世五娘业勤勉,不敢说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但也算得上略有研究,一手簪花小楷更是令人拍案,自傲如南宁都对她的一手好字推崇有加。
现提出让婉容教不过是打个掩护,毕竟一个五岁的姑娘突然识得大字做得诗词未免惊悚。
婉容得了消息也是一愣,甚至偺越地将五娘打量一番,看得五娘气定神闲的样这才淡然几分,不用去做那些杂扫的活计自然是好的。
如此婉容开始留在屋内伺候,婉棠分到换洗的活儿,冬天井水沁骨浆洗的活儿最苦,稍不留神就要弄得满手冻疮,她也没有怨言,屋里的丫鬟都还小婉容又是个拿不动二两的,只她五大粗能做这活儿,她倒生出几分欢喜,因为活儿苦,五娘主动给她涨了一两银的工钱,这可比原来的工钱足足翻了一辈,如何不喜?且灶上婆心疼她,时而还烧了热水勾兑,乳娘看见了也睁眼闭眼过去了,全帝京怕是也找不到这样好的活计了。
众人都满意,临着乳娘还将个人细分。
婉容管屋里伺候,婉棠管浆洗,灶上马氏连着月桂帮衬,香草负责衣服头饰等打扮事宜,月洛管着箱笼但库房的钥匙暂由乳娘管着,白芷管打扫。除此外,每月各人轮着守夜。
各自有了安排,没有不服的,分工清楚也少了争扯,绿筠阁上下各处井井有条。
五娘看着也挑不出错,乳娘是心细的,安排也妥帖,如此五娘彻底不管事了,安心窝在屋里识字连着每天中午做一个时辰的绣活。
如此一直到达新年,府里四处高挂大红灯笼,喜洋洋一片。
年前最后一天,五娘正和婉容识字,所谓识字不过是做做样,婉容惊叹五娘聪慧,一个字教上两遍就熟记于心。婉容觉得自己算是伶俐的,可和五娘一比才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五娘不过五岁就有此等智慧才气,若是日后……
婉容不敢再想,对着五娘莫名生出一份尊重,或许跟着她真能让自己得偿所愿吧,如此想着婉容倒生出几分真心,对五娘的教导更加上心。
五娘不知道自己无意中流露出的一点虚假才竟让婉容生出如此思量,日后想起今日种种也觉侥幸。
五娘的还是簪花小楷,怕漏了马脚刻意写得曲曲折折丑陋不堪,即便如此,在婉容看来也是了不得,那些狗爬的字样中隐隐可以观出几分金石之意,只有天资卓越之人才能得此先天!
婉容越发坚定自己的肯定,只怕自己的未来只能托付在这个五岁的小丫头身上了。
五娘蹩手蹩脚的写完一个人字,乳娘见势插进来。
“五小姐,大少爷从乐水来信了。”
五娘一惊,撂下毛笔接过信来。
乳娘不动声色朝婉容看了一眼,婉容知趣退了下去。
碧印召的信洋洋洒洒一整篇,用得是楷体小,清秀而有力,看得出是花了功夫练习的。五娘想起白家二老爷,他惯用的就是楷体,一手小楷写得出神入化后生再难有超越的,碧印召应该就是拜了二老爷,能受教于陛下的恩师实在是幸运。
碧印召的信尽然是些琐事,五娘却看得欢喜,只将信读了又读,这才舍得放下。
“五小姐,大少爷信里都讲了什么?”乳娘不识字,只见五娘高兴的样想来也是好事情。
五娘眯起月牙般的眼,欢愉道,“大哥信上讲等初春过了就回来。”
“啊!”乳娘也是惊得欢喜,“怎得这么突然,前头也没得消息。”
“大哥让瞒着,说是二舅舅也要跟着同来。”
“二……二老爷也来?”乳娘大张着嘴半晌喏喏吐不清。
不外乳娘受惊,五娘也是吓了一大跳,前世可没有白二爷来的事儿,五娘出嫁白家也只是随了份礼,一直没有听说过白家来人到京。
事情发展欢喜之余又有几分彷惶不安,五娘直觉得今世有许多事在开始悄然变化,一切都在缓缓偏离历史的轨迹。
再看着信上熟悉的字体,五娘定了定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且看着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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