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印召来信的事儿逃不过夫人的眼,五娘捡了信上芝麻碎屑的事讲,半点没提二老爷要随着来京的事。碧印召不让讲应该是二老爷的意思,作为帝王恩师一动便牵全身,大约是有私事儿,不想招摇了吧。
夫人又让人添了节礼,赶着送到乐水,年年都有定制礼节往乐水送,其中曲曲折折不只是因为碧印召受教于白家,最重要的是怕断了交情吧。
白氏那般绝代才女,当年享誉萧朝,嫁入国公府不出几年的光景就殁了,白家明面不讲什么只怕心里膈应,国公府再不表示点什么,只怕就要彻底交恶了。
这里到乐水少说也要小半月的程,今儿送节礼实际是晚了,自从白二老爷归隐,白家便再无弟出仕,这大约也是夫人轻了白家的原因。
夫人的心思五娘揣测不明,只留了几方纸墨请一并带去乐水,才行礼离开。
再过一日就是新年,夫人忙得紧未做挽留。
出了翁居未走出几步,就碰到迎面而来的元娘。
元娘穿了件鹅黄色的小坎披肩,溜边处是一圈白皙浓密的兔毛,看着很是暖和。
见面分熟,有了上次家宴的交流两人也熟络几分,五娘远远地打起招呼,“大姐,好生巧。”
元娘走进了,笑着柔声回应,“可不是,刚来就碰到你,我正要去给祖母请安。”
“我刚从里面出来。”五娘笑着说,“大姐今儿不用上堂吗?”
所谓的上堂也就是请了女先生到家里坐馆,独独教元娘一人。
元娘愣了愣,神色中有些感伤,“先生老家出了事儿,辞了好几日了,日后怕是再难相见了。”
元娘这么一说,五娘倒是想起来,元娘的教席先生中途确实换了一位,听说是家中老母病危还是什么的,走了就再也没个消息,为这事儿夫人还惋惜了许久,有才的女原本就少,愿意出来抛头露面教的更是不易求。
五娘倒是不觉得这位先生有几分好的,或许才上有几分见地但这人情世故教导上还是有所欠缺。元娘样样好,就是这性淡淡的,半点不懂得与人之道,女儿家光有才是撑不起场面的,驭夫逢源才是正紧。
看得出元娘真心舍不得那位师傅,五娘也不好说什么,随意的叨扰了几句,双方就分手告别。
“五娘,初二你随我去外祖母家吧。”临行前元娘折回来突然提起这么一茬,弄的五娘措手不及。
元娘的外祖家位于帝京南边,是鼎鼎有名的永昌侯府,元娘的舅舅就是如今的永昌侯。永昌侯府虽比镇国公府低了一个级,可永昌侯确是实实打实的权臣,官至从二中书参知政事,这可不是碧乾盛的五虚职能比的。
大约也是因永昌侯的势头国公府才不得小瞧了元娘吧,有时五娘也会如此一想。永昌侯府的老夫人只育有永昌侯和元娘母亲李氏两人,李氏走得早,老夫人怕国公府亏了元娘,几次番想将元娘接回去都被夫人压了下来。若是元娘真被带回外祖家那国公府的脸面往哪儿搁,侯府后来瞧着没坏了元娘这才淡了这份心思,可少不得逢年过节邀了元娘小住,夫人也不好驳了。
永昌侯府是元娘的外祖家小住几日无妨,可五娘一个外人去凑热闹算哪门事儿?
五娘当下就推诿过去,说了一大通事情多云云,元娘也不好再劝,只遗憾去了翁居。
这事儿暂且揭过,五娘带人回绿筠阁。
年十守岁,夫人是有级的诰命夫人按规矩是要进宫的。老国公爷在的时候是官职一的北威大将军,夫人也庇荫得了一诰命夫人的级,一大早换了官服,又叮嘱了众人,徐徐入宫。
夫人一走各院也轻松不少,贾氏不是爱挑事儿的,各处都随了去,五娘想了想绿筠阁还是按照惯例守岁,节气规矩不敢随便坏了。
各处欢愉闹腾,不想绿筠阁压抑冷清,便让乳娘裁了红纸,又开了库房称碎银,包裹成大大小小的红包。
屋里还没正式抬大丫鬟,月洛她们几个小的一直顶的等丫鬟的缺,婉容婉棠按的也是等丫鬟的惯例。按配置原本应该是一个大丫鬟两个二等丫鬟个等丫鬟的,之所以现在还未定是五娘还准备考量一段时日。
看得出,月洛她们都盯着大丫鬟的缺,大丫鬟一个月的月例是两银,二等丫鬟是二两银,等丫鬟是一两银,差一个级就足足差了一两银如何能让人不眼馋,前儿看婉棠苦调了一两银的补贴她就欢喜如此,一两银对众多丫鬟而言还是具诱惑的。
有能者得之,五娘也不想提点什么,凡事在自己。
红包有大有小,大的二两银,小的一两银,月洛和灶上婆几个得的是二两,婉容婉棠还有粗使婆得的一两,毕竟婉容她们刚来不过几日婆又是外围杂活,众伙儿也没不高兴的,欢欢喜喜聚在一起守岁。
守岁要守到时正点,长夜漫漫,马氏拿了瓜糕点众人坐到一处,闲言碎语海阔天空的胡吹乱侃。
香草是个话多的,平日有乳娘压着还看不出,自从跟了程妈妈梳头人也麻溜不少,言两语哄得程妈妈美滋滋不说,暗地和翁居各处打成一片,五娘现在得消息也全指着她。
乳娘严肃,明里暗里嘟囔了几句,小姑娘跳脱了不好,都被五娘笑着盖过去,左右逢源的人才能走得长远,况且绿筠阁现在也缺这样的人。
众人小聚,香草俨然成了话唠,从小时候家里的几亩水田吹到夫人屋里的某个小丫鬟偷吃了一块蜜饯,乳娘看不下去了,咳着板了脸。
这次五娘没有替香草开脱,丫鬟还是需要时而敲打的,夫人屋里的丫鬟都敢随意编排指不定日后招来什么祸。
香草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喏喏地低下头,再也不敢胡乱言语。
婉容暗地里看着,看的是五娘,她很是好奇一个小姑娘怎么能如此冷静。到这绿筠阁几日,并没个管事婆样样都是乳娘压着,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哪有不出错的时候,偏偏绿筠阁上下井井有条半点没得差错,若这全然说是乳娘的功劳她是半点不信。现在看来,这个五小姐才真正是人物,捏轻掐重,样样都平衡到实处,如此再有乳娘帮衬就再难出错。
婉容的目光一直隐晦地注意着五娘,直到五娘感应到投过一瞥,她才若无其事的转到别处。
这个五小姐是个能人,想着婉容不动声色地加入到聊天队伍,半点没在意五娘的审视。
五娘只觉有趣,婉容倒是个眼尖的,一小点事儿就能看出端倪,日后还是得注意着,五娘知道自己并未完全收服她,婉容是个聪慧的,只怕引狼入室还是防范着好。
绿筠阁欢声笑语,中途马氏还煮了汤圆,寓意团团圆圆。芝麻糖心甜甜糯糯,让人忍不住拇指大动,五娘破例用了小半碗,晚上吃食不易消化,她平日是少半夜用食的。
吃了汤圆,聊了闲话,好不容易到了正点,五娘已是困得不行,遣了众人倒头便睡着了。
这一夜好眠,平日那些恐怖的梦魇没再出现。
相比五娘的好过,容氏母女就显得艰难了。
碧乾盛入了宫,临行前容氏求到跟前想解了娘的禁足,哪知碧乾盛根本不答允还特意差人叮嘱守门的婆看牢了,大过年的莫生出事端。
碧乾盛绝尘而去,容氏的心跌落谷底,想起女儿还在冷房中受罪哪里还有心守岁,一哎一叹睁眼坐到天明。
最不好过的是娘,年十不能和母亲哥哥一起,独自被关在空旷的屋里想着就是难过,原以为只是关个几日的,哪知直到过年还被压着,父亲不是最喜欢自己的吗?母亲怎么也不帮着劝劝?想着想着彻底绝望了,这次禁足闹得阖府皆知,日后还怎么在兄弟姐妹间抬头,只怕楼下的小蹄日后都要骑到头上去了!
悲不可抑,娘哭了一整夜。
第二日一大早,守门的婆推开门,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
一根白绫横卧悬梁,娘挂在上面,许是挂上去不久小腿还一蹬一蹬的,婆吓坏了胆,叫嚷着救下人。
四处哄闹,丫鬟婆纷纷涌进梅花小筑,娘年初一上吊自杀的消息飞快地传开。
守门婆吓得脸色苍白,娘虽禁足总还是国公爷的嗣,倘若有个长两短的自己别想逃过干系。
好在发现的早,人还在大口喘气,大约是能活的。
容氏是最先知道消息的,乳娘上气不接下气跑着送到信,容氏惊得猛得站起来,起得急了,头一阵阵晕眩。
等容氏赶到梅花小筑时坐馆大夫也到了,开了药又嘱咐四处通风就完事了。
容氏拦了人,递了好大一包银,大夫几番道谢这才离开。豪门权贵总有些事儿是不得外传的,大夫也懂得,容氏给的银就是封口费。
可是此事早就闹得阖府皆知,真能瞒得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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