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年书焦急地等在产房之外,没有什么时候比此时更加忧心,在进去之前,新月肚子疼得已经小脸发白,本来就冰凉的手越发的凉。她还勉强笑着对他说,“不用担心,这点疼,我忍的了。”
年书松开她的手,放她进去,医生也安慰他,“放心吧,没事的。”
跟新月同时进产房的还有一个产妇,她的老公故作轻松地对年书笑着说,“哥们,听说你老婆怀的是双胞胎,真幸福。”
柳年书淡淡一笑,“同喜。”他竟做不出那样的轻松,因为他的新月正在里面忍受着巨大的疼痛。据说女人生孩子的痛不次于手指被切断之痛,想到这里,他心里一阵抽搐。
柳远志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身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妇产科医生,他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底的,并没有柳年书那么的焦躁担心。
韩彬蹲在一旁,明明有椅子却不想坐,好像只有蹲着的这个姿势能让他有一些安全感。他不由得想起徐娟,多少年前他也是这样等在医院之外,送走他的一个又一个孩子。娟儿,你在天有灵,请保佑新月。
时间走得格外慢,过了不知有多久,医生送出来一个孩子,“张玲的家属来接孩子!”
刚才那个男人喜滋滋地过去,看着皱巴巴的新生儿,张着大嘴哇哇地哭着。医生在一旁说,“要拍照赶快,马上就送到新生儿观察室了。产妇马上出来,家属做好准备。”
年书的心情更加着急,柳远志安慰地说,“两个孩子的生产时间要长一些,别着急。”
此刻,新月的病房的气氛却是无比紧张,她已经疼得满头冒着冷汗,嘴唇都咬破了却毫无感觉,浑身的力气都快用尽,可孩子还没有出来。
医生为她检查了一下,“产道不开,胎位异常,马上准备剖腹产。”
新月用尽力气好不容易才翻过身来,让医生为她打上麻药,疼痛渐渐消散,意识却还是清醒的,鼻子上方罩着氧气管,一呼吸觉得**辣的难受。
“感觉怎么样?”医生问,“有什么不适告诉我。”
“头晕,恶心…”她的声音如同蚊呐,听起来无限遥远。没什么其它的感受,可以很清晰地听见医生和护士们的对话,但是这种感觉又很奇妙,好像躺在手术床上的那个人不是自己,而自己已经神游到了手术室上空,旁观着这一切。
手术器械碰撞的声音、抽羊水的声音、甚至连医生护士衣袂带风的声音都清晰可辨,但偏偏就是那么不真实,好像一个梦境。
不一会的功夫,她听到了婴儿嘹亮的哭声,刚才那种恍惚的感觉渐渐变得真实起来,她扭头看着护士把那个孩子抱到一边,给她包裹好,转过头对她笑着,“是个女孩,像你一样漂亮。”
新月勉强回给她一个微笑,听着孩子的哭声,心里稍感欣慰,是她的孩子,小小的,软软的孩子,刚刚从她体内出来,带着她的体温的孩子,张着小嘴四处搜寻,像是一只嗷嗷待哺的小鸟,
她觉得很虚弱,很累,很想就这样睡着,可是脑子却十分清醒。她在等,等她的另一个孩子,
护士抱着先出生的孩子过来,“来,看看你的宝宝,跟她贴贴脸。”
婴儿已经停止了哭泣,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透过这条缝可以看见她黑亮亮的眼睛,新月一阵感动,掉下一串眼泪。
护士把孩子凑近她,孩子的皮肤好柔嫩,像年书给她蒸的鸡蛋羹一样滑滑的软软的。护士笑着说,“抱出去给她爸爸看。”
医生和其他的护士还在忙碌着,可她却迟迟听不见另一个孩子的哭声。她很想问问怎么了,可是她的声音好像都被氧气罩盖住了,虚弱得谁也听不见。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手术室里再听不见医生和护士的交谈,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堵上了她们的嘴,新月依稀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一下一下拉扯她的肚子,好像是在缝针。
可是,为什么,没有听见孩子的声音,明明是双胞胎啊,做彩超的时候可以清晰地看见有两个孩子在里面亲热地啃彼此的脸蛋。
新月觉得心里慌乱而空洞,想说话,却又觉得神志恍惚起来,不知该怎么问起。
医生终于开口,她的声音像一道惊雷一样打破了她的梦魇,醒来后,却才是一个真真实实的噩梦。她说,“这个孩子死了。”
死了……死了……手术室里无比的冷清和空旷,好像能听见无数个回音从四面八方而来,传入到她的耳朵,传入她的脑海。
就像是头被什么东西种种撞击了一下的感觉,昏昏沉沉地疼,可是心更疼,新月觉得一股股的热流从她身下流出,渐渐地带走了属于她原本的温度。
医生的声音都变了,“病人大出血了,快点通知家属。”
柳年书刚刚看到他们的第一个女儿,像极了他印象中小时候的新月,他的心稍稍地松了一口气,正想问另一个孩子什么时候出来,一个护士从手术室里慌慌张张地跑出来,“谁是韩新月的家属,病人大出血了!”
那一瞬间,年书几乎像疯了一样推开护士冲进了手术室,护士被推了一个趔趄,在后面大声喊:“喂,你现在不能进去!”
可是谁能拦得住他!这时的年书完全不像平日里春风和煦的他,他满眼血红、目疵欲裂,看上去像一个杀神,谁要拦他,遇鬼杀鬼,遇佛杀佛!
年书冲进手术室,眼前的景象让他双腿一软,好像所有力气都在刚才那一瞬间的爆发中被用光。医生和护士在手忙脚乱地抢救,而新月的身体在汩汩地淌着血,他的眼前,只看到那一片刺眼的血光。
医生在百忙中抬头看了他一眼,“家属不能进来,快出去!”
年书充耳不闻,径直向新月走去。每一步,都走得无比心痛,好像有一把钝钝的刀子在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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