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伤心画不成
刚才那个护士跟了进来,拿着一张病危通知书让柳年书签字。年书看着护士的嘴一张一合,脑子一片空白,主治医生在一旁说,“病人情况危急,我们正在尽力抢救,按照程序,你必须签一下字。”年书艰难地抬起手,颤抖着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
护士还想说什么,医生用眼神阻止了她,新月现在的情况已经凶多吉少,这也许是他们的临终告别了。
柳年书走到新月身旁,抓住她的手,她的手一点血色也无,比刚才还要冰凉,他用自己的手把她包裹起来,希望用自己的体温让它变暖,“新月,我来了。对不起……让你受了这么多苦。”一滴眼泪从他眼角落下,这是新月第一次看见他哭,心里痛如刀绞,她的眼泪也掉了出来,用无比虚弱的声音说,“年书哥……是我没用,我们的一个孩子没了。”她连生孩子这件每个女人必经的事都做不好,害得他这么难过。
年书抓着她的手,悲痛欲绝,“只要你没事就好……”
新月流着泪,颤抖地说,“我是不是也要死了。”
年书露出一个比哭还悲伤的笑容,“不会的,你会没事的,别担心,有我在你身边,我不会让你离开我了,新月,再也不会了。”他的声音无比哀伤,眼泪也一串串掉了下来。
新月用手摸着他的脸,“年书哥,你这么难过,我一定是要不行了。”
医生此刻已经停止了抢救,年书满脸泪水地看着医生,他悲伤绝望的目光让医生觉得浑身冰冷,“为什么停下来?”
医生不敢接触他的目光,叹着气摇了摇头。
好像他的脑海里一直紧绷的一根弦蹦的一声断掉了,巨大的回响震得他的头生疼。又如在黑暗中突然照进眼底一束雪亮的强光,从而使他彻底失了明。他一下子跪在手术床前,不会的,不会的!他的脑子一片混沌,巨大的悲伤让他的全身都在颤抖着。
“年书哥…”
宛如醍醐灌顶,新月一声微弱的呼喊让他回过神来,不然在刚才那一刻,他一定是要发疯了。
他凑到她面前,“我在。”
“年书哥,我们的孩子还没有名字……”
年书看着她的脸,如同月光落在秋霜上一般苍白冰凉,“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就叫冰辞,雪辞。”
“冰辞…雪辞…真好听的名字。年书哥…我舍不得你们,可是孩子走了,我不能让她一个人走,我可能要去陪着她了…”
“不…不行。”年书流着泪说,“我不能没有你,另一个孩子也不能没有你。”
新月艰难地抬手擦去他的泪水,“不要哭,年书哥,你一定要陪着她,好好照顾她,别让她…再受我受过的苦……”
年书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又连根拔起,那是一种牵着扯着的痛,是要比**的痛还要难过一百倍的痛苦。
新月…从一出生就被抛弃,从小看尽冷眼,小小年纪孤身飘零,这个世界从来就没给过她一点点温暖。
柳年书已经泣不成声,新月凄然笑着,“年书哥,我爱你…虽然在一起的时间很短暂,可我很满足,谢谢……”
年书紧握着她的手,好像是要把自己全部的能量都给她,不要走,不要走……
“年书哥,我冷……”她感觉到身体的热量一点一点地消失着。
年书赶忙抱着她,这是他能给予她最后的温暖。
新月脸上始终挂着那一丝笑容,带着欣慰,带着遗憾,带着对年书和孩子的眷恋和不舍,她静静地依偎在年书的怀抱里,舍不得,我舍不得你难过,她觉得自己再度轻飘飘地神游了起来,眼前一片黑暗,再没有一点知觉。
年书发出一声巨大的哀恸的哭喊,那声音在空旷的手术室久久地回响着,就连看惯了生死无常的医生护士都忍不住落泪。
月陨星落,再照不见他一片痴心与谁付,照不见他万般相思皆是空。
春风不见,再吹不开她眉头微皱千般愁,吹不落她不忍离别一滴泪。
从此,世上再无属于他柳年书的明月光。
深秋的北京,天空是阴霾的,下着凄凄惨惨的雨。
这一天,是跟新月告别的日子。
柳年书的样子是暗淡的、憔悴的,仿佛明珠蒙尘、不见往日的风采与光芒。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他为什么要撒谎骗家里人新月怀孕了,如果知道怀孕会把她送向死亡,他宁肯一生都不要孩子!
孩子!他们的孩子,一个安然地睡在医院的小床上,不谙世间悲欢离合,却一出生就没了妈妈;另一个,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看着世界一眼,便长眠于这冰冷和黑暗。
柳年书将头抵在墓碑上,脸上潮湿一片,不知是秋雨还是眼泪。彻骨的寒意向他袭来,新月,孩子,你们会冷吗?我多想随着你们一起去了!说好了要照顾温暖你一辈子的,谁曾想你的一辈子这么短!
新月,我一直等着你长大,现在换你等我了,只是我要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你要等很长时间。
从来不信鬼神、不信来生,可是我渴望有来生,能再不让你掉一滴泪。
宋淮看着悲痛欲绝的年书,想叫一声,“年书哥……”叫出口的,却是一声呜咽,再说不出半个安慰的字,就连他自己都难过得要死,此时此刻,有什么话能安慰柳年书呢!
他来晚了,没有见到新月最后一面。也对,新月在最后的时间里是要陪着她的年书哥的。
宋淮一拳砸向脚下的土地,那剧烈的疼痛并不能掩盖心里的痛,老天!你为什么不开眼!为什么!
韩新月,我情愿让你捉弄,情愿看着你们卿卿我我而自己在一旁心酸难过,我都下定决心放下对你的一片心思好好祝福你了,可你从来都不肯让我高兴!
你一直,都这么狠心!一直,都喜欢不告而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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