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徵国的清月公主在寝殿里换上被杜若修补好的衣服,在铜镜前自顾欣赏。
“杜若,知道我为什么将你留在身边吗?”
此时,杜若已在公主的吩咐下,洗过澡,换了衣服。杜若站在一旁,回应道:“小人幸运,靠粗略的女红得到公主青睐。”
“呵呵,这只是其一。”公主转过身来,笑着走到杜若面前。“能在危难之时,还想着别人的人,一定是个聪明人。我喜欢聪明人。”
“公主谬赞了,杜若天生愚钝,只是恻隐心重罢了,并非什么聪明人。”
“嗯?怎么,你的意思是说本公主眼拙,看错了?”清月公主冷笑了一声,脸上霎时露出一丝怒气。
见公主有些不高兴,杜若略有歉意,但还是平静的解释道:“公主息怒,杜若并非此意。杜若只是觉得自己并不聪明,怕辜负了公主的青睐。”
“杜若,你可知道你的言语,本公主完全可以治你不敬之罪。”公主走到杜若面前,盯着杜若的眼睛,笑问道:“你不怕吗?”
“怕?杜若为何要怕?”杜若将目光迎向公主,十分平静的说:“公主将杜若从杂役房要到身边,不会只是为了要具死尸吧?”
“哈哈,本公主果然没看错人。”公主转怒为喜,“你果真够胆识、够聪明,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谢公主赏识。”杜若低身行礼。虽然她心中对徵国人没有什么好感,但眼前的清月公主在她心里却是有些喜欢的。
昔日在角国杜若便听闻,徵国的清月公主有贤能,甚至胜过徵国的王子们,只可惜是个女子,不然王位一定传给她。
为此,杜若很是喜欢和崇拜这位清月公主。在杂役房见到公主训斥素娟,杜若认定公主不会因为一件裙子,真的去责罚素娟,所以她便冒险一试。果真公主没有责罚她们,而且还意外的将自己从杂役房里捞了出来。她心下是非常感激公主的,但她又必须时刻提醒自己,要与徵国人保持距离,所以,她只能故作冷静。
杜若刚刚起身,翠莲从门外进来,带着宫女鱼儿进来,禀报道:“公主,云夫人有请。”鱼儿见到公主低身行礼。
“好,知道了,翠莲,帮我更衣。”说完,公主转身走向暖阁。宫女翠莲应了一声,紧随其后。公主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转身对杜若说:“杜若,一会儿你也跟着去吧!”说完,便转身进了暖阁,留下站在原地吃惊的杜若。
这位云夫人本名叫云若曦,与清月公主的母亲云若雪是同胞姊妹,清月公主的母亲生下公主便去了,作为她的妹妹,云夫人便替自己的姐姐照料着清月公主,十几年如一日,从无懈怠。二人虽是姨娘与外甥女的关系,但在清月公主的心里,早已将其当做母亲。
公主带着侍女杜若和翠莲,由云夫人的侍女鱼儿引着,向云夫人的潇湘馆走去。潇湘馆是云夫人住所,在王宫最东面,距公主的映月轩隔了一条飞虹桥和一片斑竹林。飞虹桥下是一个荷花池,而今晚秋时节,荷叶已然衰败,池水却愈发碧绿起来。下了飞虹桥,是一个”丫”字的青石路,偏北方向的是通往听雪阁的路,正东的路便是通向潇湘馆的。其两边栽种着茂密的斑竹,四季都是郁郁葱葱的青翠,为了这片青翠,时常里清月公主没少往潇湘馆里跑。
穿过竹林,公主等人来到潇湘馆。守在潇湘馆门口的侍女银翘见公主等人到来,急忙走下阶前行礼迎接。
“公主,夫人已经恭候多时了。”
“嗯,我知道了。”
公主抓住自己的披风,正准备带着宫女进门,却被宫女银翘拦下。
“公主,夫人有命,只见公主一人。”
“嗯?”公主疑惑下来,夫人从来都不曾如此,想必今夜是有什么要事对自己说。“翠莲,杜若,你们候在门外。”
“是。”杜若跟翠莲行礼,退到一边。银翘这才踏上台阶,推开屋门。“公主,请。”
清月公主点点头,双手拈其身后的披风的两边,将其背过身后,迈步进了屋内。等公主进屋,银翘又将门关好,自行退出门外候着。
清月公主一边解开披风,一边呼唤着走进潇湘馆的后殿。
“姨娘,清月来了!”清月公主私下里都称呼云夫人为姨娘,这样能让清月公主觉得自己是个有娘疼的人。
后殿里的木床旁,云夫人正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黯然神伤,听闻自己的外甥女来了,急忙用手擦拭眼角的泪痕,起身笑着迎接。“外面冷不冷,快在火盆子这里烤烤。”说着,便拉着公主走到地上的火盆边。
清月公主将解下的披风随手放到梳妆台上,跟着云夫人来到火盆边。“怪不得姨娘屋子里这么暖和,原来姨娘烧火盆子了,银翘果然服侍得周到,清月回去,也让翠莲能个火盆子烧烧。”
“天气冷了,夜里总是该备个火盆子才是,这翠莲也是,做奴才的怎么也不为自己的主子考虑周全些,到底是岁数小,明儿姨娘派个年纪长些的宫女给你,多个人照顾你,姨娘也好放心。”
“不用了姨娘,清月已经找了一个宫女伺候了,叫杜若,很是机灵着呢。”公主搓着手,笑着问道:“姨娘喊清月过来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吗,怎么连翠莲、银翘她们都退到屋外去了。”
听清月公主询问,云夫人神情一下子凝重起来。“唉,你父王要立储了。”
“立储,这不是早晚的事吗,如何让姨娘如此担心?是因为父王的身体吗?放心吧,父王这只是旧病,过了冬日就好了……”
“傻孩子,我是为你担心!”
“为我?”清月公主不解道:“这立储与我有何干系。”
“你父王要立二王子姬曘为储君。”
“大哥去年染病去了,三弟又年幼,立二哥并无不可啊?”
云夫人摇摇头,拉着清月公主坐到床边。“你有所不知,如果姬曘做上徵王,你我二人的日子,恐怕也就到头了。”
“姨娘,这是从何说起,二王兄和清月都是父王的骨肉至亲,平日里对清月又百般照顾,如何会加害清月呢?”清月公主拉住云夫人的手,不解的追问道:“姨娘又是父王最在意的人,就更没有人敢加害了,姨娘的担心从何而来呢?是不是哪个小人嚼舌头了。”
“清月啊,得到宠爱并非是件幸运的事,如今你父王活着姨娘尚得到保全,但如果你父王不在了,姨娘我便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了!”说着,云夫人不禁又是泪水涟涟起来。
“姨娘放心,有我清月在,宫中不敢有人欺负你的。”清月公主将云夫人拉到木床前坐下,加以安慰道:“姨娘莫要担心,清月已经长大了,可以保护姨娘了。”
“你有这份孝心,姨娘很是感激,只是依靠你我的力量,恐怕根本不是王后的对手。”
“王后娘娘?!”
“很快她就是太后娘娘了。”
云夫人无奈的叹气,清月公主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云夫人担心的不是二王兄,二是二王兄的生母,王后娘娘甪氏。
“姨娘是担心王后娘娘嫉妒姨娘从父王那里得来的宠爱吗?怕她报复?”
“唉,我本就是苦命的人,死了倒也干净,怕她报复什么。我担心的是清月你啊,你可知,你差一点就死在了甪王后的手里。”
“什么?!”
清月公主不禁愕然,云夫人这才将一段不为人知的陈年往事,向清月公主娓娓讲来。
原来云夫人的姐姐云若雪早于自己的妹妹入宫,其一入宫便深得徵王的宠爱,很快便封了夫人。当时王后刚刚诞下二皇子,身子正在恢复阶段,所以徵王便时常留宿在云夫人的潇湘馆内,很快,云夫人也有了身孕。徵王得知云夫人有喜,自然喜不自胜,宣令举国同庆。王后得知后,自然十分嫉恨,更十分担心云夫人所怀的是不是龙子。随着云夫人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王后的不安也越来越重。
王后一直筹谋加害,却因徵王常伴云夫人近前而没有机会,直到那个冬日,徵王旧病复发,不便守候即将临盘的云夫人,便吩咐由王后照料。哪知王后刚一接管潇湘馆,云夫人便肚子疼痛起来。王后没有选择一直为云夫人把脉的顾医官,临时换了孙医官。那孙医官也不知喂了云夫人喝下什么,云夫人即刻肚子不痛了,但夜里却见了红,王后又请来孙医官来治,孙医官断定云夫人难产。云夫人侍女银翘偷偷趁夜通报徵王,徵王带病过来观瞧,再折腾一夜后,云夫人生下公主后便香消玉殒了,徵王好不悲痛,吐了一口鲜血险些昏厥过去。
“王后表面治了孙医官的失职之罪,将其棒杀,实际是为了灭口。”云夫人拉着清月公主的手,继续讲述道:“姐姐走了以后,徵王便将所有爱都转移到你的身上,即便是我,也是因为姐姐才获得徵王的恩宠,但这一切,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清月公主咬着牙听完了自己姨娘的讲述,心中这才明白王后对自己时而冷淡,时而热情的种种奇怪之举。“原来是她害了母亲,我岂能饶她!”清月公主“腾”的站起来,起身便要冲出屋子,去与王后对质,云夫人急忙起身将其拦下。
“傻孩子,如今你与她对质,你我没有人证物证,她自然不会承认的,你父王又病重在身,又如何禁得住这番折腾?”
经云夫人提醒,清月公主这才冷静下来。“姨娘教训的是,可是这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我若不报,如何灭我心头之恨?!”
“你以为我不恨吗?只是很多事我们都要从长计议才是。”云夫人又将清月公主拉回木床坐下,语气更兼温柔的说:“好在你如今已然长大了,姨娘不用再担心你的安危了。”
“可惜清月不是男儿身,无法争得王权!”清月公主莫名的自责起来,第一次痛恨自己的女儿身。
“傻孩子,成就大事是没有男女之分的,你虽不能争得王权,但可以控制王权,也并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姨娘如此说,莫非是已有所筹谋?”
云夫人点了点头,一边抚摸着清月公主的发髻,一边笑着说:“我们的清月已经长大了,也是到了出嫁的年纪了,姨娘听闻宰相的二公子文仂品貌双全,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不知清月公主意下如何?”
听闻云夫人如此说,清月公主即下明白其中的含义,她握紧云夫人的手,肯定的回应道:“但听姨娘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