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张张脸上由趾高气扬转为气恼非常,由漫不经心到懊丧愤慨,还有愁眉苦脸到喜笑颜开,唉声叹气到手舞足蹈。由得到到失去,由失去到得到,岂不是一件奇妙非常的事。
袁布衣瞥了一眼他的目标,一个满嘴骂骂咧咧领着几个打手满街在找人的大汉,说话声音高嘴巴张得又大,好像有意要显露他的大黄牙似的。
他本意并没有想在今天动手,遣了人去查事情,想是要午饭后才能得到回音,他便在茶馆里点了一壶茶消磨时光。
而这位王爷却来来回回,唧唧歪歪的巡视着,想必是想找阿原的麻烦吧。
阿原看来是打得轻了。身为武人,下手轻,这可是个大问题。
其实并不是原武罗打得轻,而是王爷皮燥肉厚,加上家中备了不少上好的伤药,所以看上去并不严重,王爷越想起气,自己当街受到那样的羞辱,要是不找回场,他爷的名号岂不白叫了,所以带着伤叫足了帮手来寻她。
袁布衣想看看,这一位王爷若是在此时丢掉身上的钱财,会是怒上加怒,还是懊恼伤心,但他说不清,自己是因为单纯的看王爷讨厌,还是其中有阿原的缘故。
他很快便动了手,算了茶钱,袁布衣大步流星地走向街道,状似无意的打王爷身前擦过,连碰也没碰到人,但他的手以肉眼不可见的速探囊取物,而后便隐没在人流中。
一如往常,得手的干净利,不留一点痕迹。唯一的一次例外,就是阿原。
从永丰当无意中看到阿原的当据,知道她当了一条金刚钻项链,能得到掌柜附上疑似宫造之物的小字,他便不禁对阿原的身份产生了好奇。能得到宫造之物,必定是达官显贵或是王族之女。但官家大族的家教甚严,又怎会教出这种逃家扮男装还将脸抹的的一团黑的小姐。
而后在小巷中再遇,他便状似无意的与她撞了个满怀,本以为她会羞恼非常的开口骂人,可她却不甚在意,再到教训恶汉,显露出那看不出数且毫无内力的武功架式,更让他看不明白。
有意相识,她却无愿多留,既然如此,他便将她也视作目标,盗走了她的财物,甚至提示于她,可她却无动于衷,甚至一回到灵光寺中也未发觉。
不知她是否是根本不乎这一两银。
袁布衣好奇心并不重,一时之兴一过,就此放下一边。不料又在他未想到之时重逢。
阿原此人,于他而言,就像是话本中的人物,虽说人生如戏,但一次次出现如戏一般的人,却是少见。既然有缘重遇,他自然要查清楚她的事。
袁布衣穿过街道,走到一个小巷里。
小楼胡同里除了野妓小倌,住得在多是操持贱业的人,简而言之,是穷人的居所之处。白天基本上没有人会外出,就如现在,胡同的走道上,悄无声息,多处破损的屋门抑或直接以草席做的帘门更显得凄凉。
袁布衣走到后面一处茅草屋前,轻身一纵跃上简易的木栏围里一株榕树上。将绸缎包着的钱袋朝窗口扔了过去。
屋里的主人听到声响,勉力从床上爬起,颤悠悠仿佛受了伤一般慢慢渡到窗边,待他捡起物件,发现竟然是一袋银两时,吃惊的往窗外看,但左右看不见人影后,他的脸上掠过不解、疑惑、悲伤、失落的表情,却独独没有得到从天而降钱财所应有的高兴。
袁布衣褐色的眼瞳中闪过一丝兴味。
连被阿原救过的人,反应也与普通人不同。这个顺,印象中只是一个沉默寡言的普通更夫,莫不是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反正钱财已经过手,余下的便与他无关了。
袁布衣寻找了一个较为舒服的位置,枕着双手躺倒在树干上,安然的闭上眼小憩。
夜色如水,洒满月光的街道上,没有一个行人。
一切都显得沉寂、冰冷;连空气都仿佛在缓慢的沉淀着。
他没有感觉到一丝的不适,反而很享受这片宁静。
不需要思考,这世上,没有什么是真正值得他在意。因为对于空白来说,最好的改变还是空白,记忆这种东西既然不能确定是否曾经拥有,又何必再去制造呢。
身体仿佛无意识的随风而行,他信步走向中央的湖泊,
看着满池碧波在月光下闪耀着点点银光,雾气缭绕着一株株荷花,花苞与荷叶,此一处彼一处,水面上若隐若现。
他仿佛受到月色的盅惑,滋生出一种想要撩乱水波的情绪。于是便蹲下身,手指划过湖面,感觉到一丝凉意由指尖扩散。
他看着水中的自己,面目模糊。
不禁想道:这个人是谁呢?他真得认识吗?
在他正在神思恍惚之时,水面上浮现出另一张脸。
那是阿原。
他转过脸来,便看到阿原就在站在她的身边。
“阿原。”他叫她的名字。
但她仿佛看不到有他这个人似的,只注视着雾中的荷花。
他从未想过她换回女装的样竟然是如此美丽。
她仰着头,英气修长的眉,肤色白皙的像刚剥的鸡蛋,娇媚的眼睛透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悲伤。
那眼神仿佛天下间仅余她一个人般的孤清和寂莫,一下揪住了他的心。
他伸出手却,却只触到虚无。
“阿原。”他再次唤她的名字。
这一次,她仿佛感觉到他的注视,转过脸来,两人的眼光第一次接触。
她像是在看他,又像是在透过他看向别的什么,无论如何,那双胧着月色的眼睛慑住了他的整个心神。
一阵风拂来,水中莲花绽放,而阿原的身影却像溶了水的画一般,渐渐消散。
袁布衣睁开眼睛时,树叶间隙串透着霞光,他这才意识到天色已经是黄昏。
做为一个没有过去的人,这是他所做的第一个梦。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梦。
的确是,不想让人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