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葛大爷的技能栏里是没有“通过网络接收发件”这种职业技能的,所以周一上午开完例会,我就直接拿着u盘去他办公室交ppt。
敲门进去后,看见葛大爷正坐在办公桌前吞云吐雾,奇怪的是这次他也没什么情绪,不像往常浑身上下洋溢着按捺不住倾诉**的活跃细胞。他只是“嗯”了一声,半天没说话。
我拿着u盘不知道该坐下还是该冲过去二话不说直接在他电脑上打开演示,也懒得开口问他,就拿眼睛斜瞟着办公桌上那支仿青花瓷的笔筒,里面满满腾腾插了一堆铅笔水笔橡皮曲别针大头钉小剪刀之类的,两只水笔上居然还晃晃悠悠地挂了一卷胶带纸。
打量一下他的办公室,真叫人感慨:身为一个跟化产业相关的公司管理人员,葛大爷对“位”这样的化词儿还真是毫无贡献。
忘了说了,我们这个公司是葛大爷和一个朋友合伙攒出来的。听说葛大爷年轻时曾是某中央长的贴身秘书,整日出入类似中南海啊钓鱼台啊天上人间啊之类的高级会所。后来年龄大了,想着老当秘书也不是个事儿,就跟长申请到下面部委做点市场开发类的工作。
葛大爷深情回忆说:长为了用实际行动支持人才自由流动,当时就忍痛含泪批准了。
因为葛大爷经常自诩化人,就选了和化部相关的市场去调查研究。他的一个朋友看中了他这种人际资源,便出钱投资,开了一家化产业公司,两人各占一半股份,由老葛经常去部里跑跑找些项目来操作。
因为有了这样的背景,葛大爷就对我这个策划案屡示不满,嫌我写的方案“眼光不够高远,言辞不够深刻”,有时需要向部里报一些件,他也老觉得我写的用词不够恰当,态不够恭谨。
我一向没骨气,都恨不得写“臣诚惶诚恐唯顿叩”了,想着以前往内阁递个折也就这水平吧,葛大爷还翻着a4纸叹气说:“想当年我在中央看的那些批复公,都是一字千金啊!”
我心想你当过秘书,那么有高,你干嘛不写个范本给我习习呢?后来才知道,我就像那个想象着当皇帝就该是顿顿吃猪肉炖粉条的老姓,土掉渣了。长怎么可能只有一个秘书呢?那得专门有写件的,有照顾起居生活的,还得有帮领导处理大小事务的……
我们这位葛大爷,估计跟写件的是同事来着,大家隔行如隔山啊!
老葛好像对我做的ppt没什么兴趣,他装着很内行的样看我一页页给他演示讲解,等我说得口干舌燥、而显示屏上也终于出现“谢谢”字样的时候,老葛忽然问:“林晓,咱们是不是还缺个负责策划的副经理啊?”
我听了这话,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好。
说来公司员工加起来不到二十人,除了老葛外,名片上个个都是副经理。杨晨刚来上班俩月就喜滋滋地拿着工作证跟爷爷卖乖:“爷爷!看我才去俩月就当副经理了!”老爷年龄虽大,却一点也不糊涂,冷哼一声说:“你们那儿都是副经理吧?”
既然大家都是官,那谁也不用管谁,统一归老葛调遣。
这里面有管行政的副经理,有管档案的副经理,有管财务的副经理,有管业务的副经理……还有那种打杂的副经理,此人说起来可不得了,姓林,单名一个“晓”字,传说中有头六臂之能。主营业务是案,同时还兼着去餐厅帮大家买饭票、去银行帮公司办进账、整理资料、组织大家打扫公司卫生等一系列重要工作,据说这都是因为深得葛大爷信任的缘故。
我常常想:领导的信任要是能更多地落实到工资上就好了。
今天老葛问起策划的事,我也搞不清楚他想干嘛,只有顺着他的口风说:“啊,是啊,缺策划。”
老葛把烟头狠狠掐熄在烟灰缸里,脸上有种下定决心的表情:“行!这事我了解了,回头我就给你们解决!”
说得好像是我们在大旱盼甘霖的盼着这么一个虚乌有的策划一样。
交完差一身轻松地回到办公室,就看见电脑上桑梨来回闪的小窗口:“死相!你那天跟钟小八是咋回事嘛!你到底把他办了没有?”
这亏得是在办公室,我估计要是在家里,桑梨能**裸地问:“干了没干了没?”
今天到底还顾念着我的颜面,可把丫含蓄坏了。
我连忙回过去:“你少胡说!我们是纯洁的男女关系!”
桑梨再也按捺不住,迅速回过来:“什么意思?用套了?”
我赶紧把聊天窗口关掉,万一哪个眼明嘴快的同事从我身后经过看见,你说我到底是解释呢还是不解释?虽然我现在在公司的身份还是个已婚妇女,但就我这端庄贤淑的外形,已婚妇女那也是良家的啊!
再说这话给别人看见还好,要是不小心被柳燕看见,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我相信每个办公室的角落里都隐藏着数不清的八婆和八公。但能做到柳燕这地步的,非有大的好奇心和专业的八卦精神而不能。
我性格懦懦,像温开水,一般和同事都处得不远不近不好不坏,人家问起意见来,不喜欢就说“还不错”,不高兴就说“还可以”。谁也不得罪,觉得也没必要。为什么?大家不过是同事,我又不跟她同床共枕相依为命地拉扯一辈,何必惹人对我磨刀霍霍。
这种态,有时难免就吃点小亏。每每逢此,陈念远便爆竹脾气发作,骂我窝囊任人欺云云——他倒不感激我,也不想想,我要是桑梨那性,今日能这么生生便宜了他?
但柳燕真是个例外。几乎所有的同事面对她都溃不成军。倒不是她多么火力强劲壁垒森严,话说你有胆和凤姐比高下吗?
柳燕不但八卦精神比我们强悍,年龄也比我们都大,但具体大多少岁没人知道,这个答案和ufo的故事一样是个秘密:你知道它是存在的,但你就是找不到确凿证据。
偏偏她还爱炫耀自己年轻,有同事总结道:算来关于年龄她也有个版本了——第一个版本是五年前她去大校园里找人,有人搭讪问她是不是今年的大新生;第二个版本是两年前刚认识的朋友问她今年有没有20;现在皱纹瞒不住了,廉耻和智商也见长,说自己前段时间去超市,人家问她有没有25……
小叶说:谁说人心不古了?你看现在的人都还挺善良,换了是我,一定问她:大妈真是宝刀不老啊,逛超市这事儿您还亲力亲为呢?
后来一次同事聚餐,大家喝了点酒,谈起彼此上大时的种种二事,就有人趁着酒劲套话:“哎,柳燕,你哪年上的大啊?”柳燕推脱说:看你们说的,不比你们啊,我这种小就毕业的人,上过什么大啊!我惯来老好人,打哈哈道:柳燕挺厉害嘛,听说李嘉诚和松下幸之助小都没上毕业呢!
同事下来后气急败坏:林晓你干嘛呢,眼看着我们就能破解人类历史之谜了。
八卦是人之天性,就像我看新闻网页从来都是先看娱乐版。看见明星们纷纷分手,自己心里也阴暗地欣慰了一点。
但同事之间,八卦到柳燕这种地步的真是少见。你没结婚她关心你啥时候结婚,你结婚了她关心你啥时候生孩,你真生了孩吧,她又该关心你啥时候离婚了,我和陈念远结婚刚半年,她就挤眉弄眼地问:林晓,什么时候要孩啊?这都半年了也没见你们有动静啊!简直是恨不能**裸地上来问:林晓你们婚姻到底怎么样究竟还有没有性生活啊?皇帝不急,她倒快急死了。
所以我这段时间都躲着她,她要知道我被离婚还出去相亲的事,那还不欣喜若狂。我本来就够倒霉的了,凭什么还得当她的娱乐主题啊?
晚上一到家,就看见桑梨风情无限地裹个大浴巾窝在沙发里打电话:“我天前就跟你要资料,说了周一必须得给我,你到底听没听进去?……你不用跟我解释!我要是平时像你这么没准备,今天临场非抓瞎不可!跟了整整仨月的客户!真丢了你明天就去财务室领工资吧!哭,哭有什么用?哭哭啼啼客户就原谅你啦?……行了行了,明天早上如果在办公桌上还看不见我要的东西,现在这个电话我就算给您辞行了!”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想着就桑梨这嚣张跋扈的口气,我要是电话那边的人,早在心里把她先奸后杀再奸再杀奸了再杀杀了又奸了……
桑梨扣掉电话,斜眼看看我,说:“你怎么才回来啊!人家都等你半天了,发什么呆呢你。”
我回过神来,盯着她脸上白惨惨的面膜义正言辞地说:“你不要以为扮鬼就可以吓到我。”
然后举举手里拎的菜:“我去菜市场买你最爱吃的大虾了。今晚打算给你做个香辣虾,再来个杏仁豆腐、清炒西兰花。汤是滋阴养颜的木瓜红枣银耳羹,甜点就做有益身心健康的紫薯蓝莓奶酪球。”
桑梨追着我到厨房,说:“你个败家娘儿们!别以为买一堆东西回来吃就能堵住我的嘴!”
一个小时后,她心满意足地舔舔手指上的汤汁,慵懒地说:“你虽然堵住了我旺盛的食欲,但依然堵不住我旺盛的求知欲。”
然后从沙发上连踩带跳挤过来,挤眉弄眼地说:“说说呗!人家都好久没听到有味的黄色笑话了。”
我做个羞涩的表情,说:“我最近转型纯洁,突然听你这样说话还真不适应。”
桑梨骇笑:“别逗了!您说最近转型我倒相信,纯洁就真是不敢提。我要说我最近打算转型做女人,恐怕你也不会信吧。”
我立刻义正言辞地驳斥她:“我虽然借住在您这,可并没有卖身给您啊!有黄色笑话我留着自娱自乐,也不能便宜了您这种业余狗仔队!”
桑梨认真看了我一眼,拍拍我的肩膀说:“想不到你还有志于演艺事业了,行,演起二球来还真是有模有样。不用被潜规则了,直接上镜吧!”
我拎起沙发上的靠枕朝她的脸捂过去,说:“闷死你算了!”
桑梨不躲不避,在靠枕下含糊不清地说:“英雄!就让我死得瞑目些吧!——话说你们到底成事儿没啊?”
我谋杀未遂,只好叹了口气,坐下来,说:“你别乱说,我和小八什么也没发生。”
桑梨把靠枕扔到一边,差点没跳起来:“那天晚上你夜不归宿,就跟他清清白白待一晚上?难道你变态了?要不就是那小变性了?不然这事说不通啊!”
我正色说:“你以为天下男女之间,除了上床就没别的事了?”
桑梨“呸”了一声:“你丫演二球演上瘾了?难不成你们还是纯洁的革命同志关系?”
我老老实实地说:“我说了你也不信。我们就在小八的车上看了一夜星星。后半夜我睡着了,他还给我盖了件衣服,就跟那些恶俗电视剧的情节一样。”
桑梨盯着我看了半天,可能没从我脸上看出什么撒谎心虚之类的表情,只好带着匪夷所思的神态摸到电脑前上网去了。
我刚把碗筷收拾好,她就突然冲进厨房大喝一声:“我知道了!”
我吓了一跳,说:“你知道啥了?”
桑梨眼神凄切地看着我:“晓晓,我对不起你。我本来就觉得不对劲,钟明条件挺好,为什么人到十还连个女朋友都没有。‘**都市’里说的对:这世上好男人不是已婚就是gay。钟小八他不是变性胜似变性啊!”
她用力拍拍我,总结说:“这下就能说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