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平第一次,自己竟然杀人了!那一刻,没有亢奋,也没有畏惧,有的只是无尽的空虚和失落。
出神之际,一块飞蝗石从背后射过来,不偏不倚打在袁柏后背脊梁骨上。袁柏胸口火辣,口里当场呕出朱红鲜血。
以赵嵩为首的死士从暗道后方追了过来,看到陈调的惨状之后,赵嵩整个人当时便情绪失控了,跪倒在陈调面前探查他的呼吸。在确定他已经死去后,赵嵩彻底崩溃,回过头来一拳猛地打在袁柏的腹部。
伤上加伤的袁柏哪里受得了这一拳,顿时身体不支,半跪在地上。赵嵩拽住袁柏的头发,硬生生地把他从洞口拖到外面,然后一把甩在地上。紧接着,张修也被人拖到外面。
袁柏捂着胸口环顾四周,熟悉的花草,熟悉的凉亭,还有,熟悉的团扇……
阎圃一边摇扇,一边走到跟前,居高临下俯视他,轻蔑地笑道:“我早说过,他还会再回来的。”
法正惊叹道:“伯达兄连这个都已经预料到了么?”
“你可知我为何在风陵村三面设下围杀,但又唯独对他们二人围而不杀么?”
“你是想要把他们两个重新逼回村子里面吧!”
阎圃继续道:“三年前我曾途径此地,得知村子里藏有一条用于躲避匪患的暗道,而这条暗道的出口位置恰恰就在这凉亭旁边。”
袁柏用手撑着自己坐起来,不甘心道:“你又怎么知道我会走这条路?”
阎圃大笑道:“整个村子都被大火点燃,唯有一间民居完好无损,你以为是为什么?”
袁柏这才豁然开朗,难怪暗道的入口位置那么明显,原来是对方刻意为之,为得就是请君入瓮。
“你要杀便杀,何必绕这么大的一个弯路呢,把我们引来此处呢?”张修不知什么时候苏醒过来,不过眼下全身上被绳索捆缚,动弹不得。
阎圃坐在石椅上,打量张修道:“张修,我若要杀你,只怕你两年前便已经死了,也活不到现在。”
他站了起来,走到不远处的两辆马车面前,朗声道:“两位愿意留下来耐心陪阎某看完这场戏,阎某感激不尽,现在也该到了复盘的时候,请诸位静听!”
阎圃一边摇扇,一边在袁柏张修二人身边闲庭漫步般来回穿梭。
“我姓阎,名圃,字伯达,今年二十有四,为张鲁座下谋臣。两年前,为替主公谋得汉中巴郡之地,只身投靠巴郡太守张修,期间广泛宣扬五斗米教,并挑拨张修与汉中太守苏固二人关系,造成如今兵戎相见局面,此为谋策一。”
“建安四年,苏固在张修与张鲁二人夹击之下败亡,张修接收汉中郡。苏固败亡后的,张修率领五千人折返巴郡。我秘密将此事传与张鲁,于是张鲁领兵两万,发动夜袭,将守军尽数剿灭,彻底占领汉中,此为谋策二。”
张修闻言惊道:“你说汉中被攻下?不可能,这不可能!”
阎圃得意笑道:“早在你离开汉中之前,我便已经在各城暗地里设下众多暗桩,所以汉中在三个时辰内被攻破,也算不得什么难事。”
他摇扇继续道:“张鲁占领汉中之后,根据我早先制定的计划,令大将杨昂引精兵一万,换做张修部队衣着打扮,连夜从米仓道绕回到后方,袭取巴郡。按照现在这个时间来看,巴郡也差不多被攻下了,此为谋策三。”
阎圃弯腰目光嘲讽地看着张修,道:“想不到吧,你一夜之间连失汉中巴郡两地,如今连身家性命也要搁在这里。”
张修摇头道:“不可能,米仓道就在斜谷对面,胥水河的另一侧,而且道路漫长,若是你们引兵经过米仓道,必定会与我们两军相遇。可是这一路上,我们并未看到张鲁军队的行迹。”
“呵呵,你们当然看不到了,就在你们因为胥水河桥断,而受困在岸边的时候,张鲁的军队便已经趁着这个时间快速通过米仓道。对了,顺便说一下,胥水河上的桥也是我事先派人毁去的。”
阎圃踱步,又来到袁柏的身边,嘲讽道:“你那个时候心里面一定很得意吧,以为想出了浮舟造桥的法子便自认为高我一头,呵呵!如此简单的渡河伎俩,你当真以为我想不出来么?”
袁柏瞪着他,道:“你这么做,都是为了拖延时间,避免与张鲁的军队过早相遇吧!”
“这个你只说对了一半,拆桥固然只是为了拖延时间,但也只是将你们引入另外一块墓地罢了。”
“谋策四,为彻底剿灭张修势力,我早在一个月前便命人在风陵村勘察地形,秘密修建水渠。白天的时候,陈调赵嵩众按照事先的计划,领死士袭击风陵村,杀死全村所有男女老少,将他们藏在磨坊仓库,然后乔装成村民的模样,静静守候在徐水河畔,只等张修大军出现,便划船过来相助。”
“所以,发生在胥水河上的这所以一切,都只是为了将我们全部都引到风陵村这片是非阴谋之地?”张修眼神迷茫,似乎脑中还在理顺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
阎圃冷笑道:“你现在才反应过来么,还真是一如往常那般蠢笨呢。”
“接下来的谋策五,想必大家也都亲眼目睹了吧,五千人马不到半个时辰里的诛灭殆尽,也就用不着在下细细说明了。”
张修愤然道:“你若要我这颗项上人头,只管拿去了,又何必要对我的部下赶尽杀绝呢?”
“这回你总算问到重点上去了,这也是所有计划当中最为关键也是最后一环,谋策六。”他喝了杯酒清清嗓子,继续道:“自张陵创立五斗米道仙逝以后,流传在世间的五斗米道便被分割成了两脉,一脉为汉中张鲁领导,一脉为巴郡张修你所领导。两脉共存了数十年,其正统迟迟无法确定。五斗米教众数量庞大,对巴蜀汉中局势影响甚深,谁能掌控这股势力,就意味着谁便能掌握掌控民心。”
“张鲁取汉中巴郡容易,但要成为天下五斗米教正统却并非简单之事。张修,你可知这些年我为何要你大力宣传‘先师救世’的言论?你可知与你向来对立的张鲁为何在‘先师’一事上如此默契,与你应和?”
张修咳嗽道:“莫非连这些也是你计划的一环?”
阎圃将团扇背握身后,仰望天空道:“世人皆信奉圣人之言,自你宣扬‘先师救世’开始,天下五斗米众便相信这世上真正存在先师。你和张鲁不能做到的事情,先师却可以做到,这就是‘先师’二字存在的意义。”
张修恍然大悟:“原来你费尽心机让我宣扬‘先师救世’,就是为了日后以先师名义,统一天下五斗米教。”
阎圃目光闪烁道:“今日我所诛杀这五千人皆是你教中骨干力量,只要将这份力量连根拔起,日后张鲁以先师之名承接五斗米正统,便再无任何阻碍。”
张修不甘心道:“张鲁想成为先师,哼,他有何资格?天下五斗米众凭什么相信他就是先师?”
“你问凭什么?呵呵!”阎圃从袖中取出几页纸,丢到张修的脸上:“凭这些足矣!”
袁柏把头别过去一看,果然,是那几张《三国演义》的残页。
“这个计划能够成功的关键在于如何要让世人相信张鲁即是先师,这些年来我想尽各种办法,包括撰写虚假史料,派人散布张,但收效甚微,甚至在昨日正午之前,我仍在考虑是否要取消风陵村的计划。不过天不绝我阎圃,就在我为此犹豫不决时,让我看到了这些残页。”
阎圃走到袁柏跟前,用手伸到他的怀里,将那剩余的六十页《三国演义》取来出来。
“这书中预言之事起初我并不相信,直到我看到了孔明的隆中三策。半月前我曾经造访隆中,这三策是他无意间提起,这世上除了我与他之外,根本再无第三者知晓。后来,你受伤昏迷的时候,我也留意到你身上藏有此书,便趁机观阅,这更加确信了我的推论。这本书即是预言之书,可以预言未来发生之事。”
袁柏道:“你是想让张鲁利用这书中的预言,让自己成为先师。”
“说得不错,正是如此!”阎圃露出诡异笑容,从一名死士的手中取来火把,将书点着,几百页纸的《三国演义》就此在黑夜燃烧的火苗中化为灰烬。
“我当时并未接受你此书,是因为在你昏迷的时候,我便早已经全部的内容印入脑海中。现在除了你我三人,世上再无人知晓书中内容。不过天亮以后,知道书中秘密的人也就只剩在下了。”
赵嵩不耐烦挥刀道:“说这么多有什么用,我现在只想要他们两个的命,其它的事情我一概没兴趣知晓。”
阎圃摆手笑道:“赵大哥请稍安勿躁,此次谋鉴结束后,他们二人生死任凭你一人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