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此不远处的北山山坡上,“八舆同谋”之一的庞统静静坐在印有“黑凤”图纹的马车里面。
他清楚地感受到了刚刚冰窖之中发生的一切,感受到公示函被蹂躏时产生得那种绞心疼痛。
“傻瓜,蠢货,愚蠢之致,若是连命都没有了,那这些所谓的坚持还有个屁用!”庞统口中虽是这般恶言自语,但鸟喙面具下的双眸仍流露出一丝外人根本察觉不到的复杂喜色。
沉冥之际,一阵沉重嘈杂的鼾声从庞统耳边传来,为这个不宁静的杀戮夜晚平添了一丝丝谐谑意味。
这股鼾声来自于旁边“白虎”马车,可能意识到在这种关键的时候睡着太过失礼,负责驾驶马车的紫衣少女用赶马的鞭子敲了敲车轸,将车中人叫醒。
“先生,别睡了,要干正事了。”
车中老者打了个哈欠,气若游丝道:“何谓正事?”
“当然是谋鉴评定呐,不然你以为咱们跑这么远来是为了什么?”
老者笑道:“年纪大了,脑袋自然也不中用了,絮儿你好歹也该多多包容一下老人家嘛!”
紫衣女子娇嗔道:“老?你哪里老了?明明要再过两年才够满一个甲子呢,等你六十大寿过了,我再叫你老头子不迟嘛。”
老者摇头一阵苦笑,轻轻用手中鹤毛扇将马车的门帘掀开,只是往外面短暂一瞥,便“哎呀”一声,立刻将车帘又放了下来,口中连连道:“不看啦,不看啦,太血腥了,老人家我受不了这个刺激,絮儿,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这番话一经出口,便引得正在凉亭观战的阎圃、法正二人一阵侧目。
紫衣少女顿时秀颊通红,小声嘀咕道:“先生,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呀?真是丢死人了!”
老者用手拍椅子道:“不管了,不管了,老头子我就是见不得这样的场面,这空气里尽是些肮脏邪恶的味道,多呆一刻都受不了。早知道要受这份罪,我就不来了。走啦走啦!”
紫衣少女拗不过他,只得无奈叹气,调转马车。
阎圃见状,一个箭步冲在前面,阻挡他们的去路。
“前辈,您好像忘了一件事?”阎圃温恭有礼笑道。
老者隔着车帘问道:“什么事?老头儿我忘的事多了去,你具体指得是哪一件?”
“就是这位姑娘刚刚才提到的谋鉴呀!”
“哦哦,难不成这次要谋鉴的对象就是你?”
“正是区区在下。”
“这么说来,这些杀人放火的事情也都是你做得咯?”
阎圃眉头一皱,皮笑肉不笑道:“‘杀人放火’这四字太过沉重了,晚辈实在不敢担当。这一切只不过是晚辈为平定巴郡汉中混乱之源,还百姓以太平,而不得以实施的一个小小的策谋罢了。”
老者闻言立即拍手叫好道:“好一个还百姓以太平,说得好,说得好啊。絮儿,谋鉴的评定是怎么划分的?”
“先生你连这个都忘啦?”紫衣少女回答道:“共分甲乙丙丁四等,甲为最优,乙为……”
“甲等,绝对的甲等!”老者不等少女把话说完,便匆匆插嘴道。
阎圃眉头再次一拧,问道:“前辈还未听阎圃复盘这一次谋策的全部过程,何以如此快做出结论?”
“还用得着复盘么?直接甲等就是了。像你这般优秀的年轻人,若是得不了甲等,那实在是天理不容!”老者捂着嘴巴又打了好几个哈欠道:“又困了,我先躺着小憩会儿,你们谁也别打扰我啊。”
话毕,又是一阵淋漓鼾声响起,紫衣少女重新策马扬鞭,头也不回地驾着马车离开了。
望着远去的马车背影,阎圃目光转冷,语中带有不屑道:“疯癫幼稚,无理取闹,像他这样的人,怎配成为八舆之一。”
法正笑道:“你可千万不要因为这样就小瞧他,白虎他可是八舆首智,论谋略,这里在场的所有人加在一起未必是他的对手。”
“八舆首智?”阎圃诧异的眼神中有夹带着些许不甘的意味。
庞统坐在车内观眼前这一幕,表面上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心中却在寻思,看来当初混入“八舆同谋”的确是一个正确的选择。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比他想象中的要有趣,说不定将来都能够派得上用场。
这时,陈调匆匆地赶了过来,环顾在场所有人一圈后,悄声附在阎圃耳窸窣碎语,后者闻言后不由喜上眉头,脸上恢复自信从容的风采,回到凉亭前一边斟酒,一边呵呵冷笑起来。
地下冰窖中,袁柏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只觉这条通道实在是太长了,哪里像是什么冰窖,分明就是一条紧急逃生用的暗道。
中途,袁柏发现了许多许多生锈闲置的农具,他随手拾起了一柄钢叉夹在腋下作为防身工具。
大约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暗道的尽头终于到了。这是一条趋势稍陡的上坡路,路的尽头处上方的墙壁有明显的裂缝痕迹,应该就是出口的位置。
他将背后还在昏迷中的张修放置在地面,用手中的钢叉使劲地把那块有裂纹的石头往外顶。
一次又一次地撞击之后,灰尘不停地簌簌落下,暗道出口的盖板终于被顶开了。
一阵冰冷的夜风迎面扑来,吹得人心中惬意,好不凉爽。从这里往外看去,月明星稀,完全见不到火光,也听不到喧嚣的声音,看来自己多半已经逃离风陵村的地界。
就他倍感万幸之际,一张阴冷熟悉的面庞浮现浮现在出口前方,朝着他露出戏谑的笑容。
靠!又是陈调!
他这一突然出现宛如鬼魅一般,袁柏受到惊吓之余双手出于自卫不由自主地将钢叉往上使劲一戳,钢叉当场洞穿了陈调的胸膛,鲜血喷涌而出,溅了袁柏一脸。后者完全来不及反应,一脸错愕地看着他,身体径直从上面栽了下来。
袁柏触电一般松开手中的钢叉,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倒在血泊中的陈调,对方俨然已经没有了生命的迹象。
他死了么?袁柏顿时怔在原地,心口发颤,那么强悍的一个人就这么随随便便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