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修的士兵大多不通水性,等他们赶到时,这些人中的十之八九早已淹死在谷底,幸存的士兵抱着漂浮物口中大声呼喊。
“将军救命!”
“救救我们!”
经过守候在坡上数十名死士轮番齐射之后,这些叫声也湮没在滚滚水花声中。
张修绝望之下跪在地上,面色凄楚,整个人陷入了崩溃的边缘。
袁柏眼角微微有些红胀,他曾经极其崇拜古人智慧,对于演义和游戏中描写的“水攻”和“火攻”也是好奇向往不已,可是水火无情,事实往往比自己想象中来得要残酷,当自然的力量被人随意充当杀人的利器时,剩下的便只有无情的毁灭。
这八条水渠两侧都有堆积的稻草作为伪装,位于后方用作引水的破旧翻车也是给人以荒废的假象,再加上这里位置偏僻,几乎没人能注意到这些。袁
现在想来,张修的前军部队之所以会驻扎在这片葫芦谷,也是阎圃刻意为之的吧,否则的话以他的智慧,是绝不可能将营地安札在地势如此低洼的谷地,这可是兵家大忌。
算算看,如此庞大的工程少说也得一个月的时间,难道阎圃在一个月前便已经制定好了全盘的计划。
说起这些水渠,袁柏突然想到,早在刚刚穿越到这里之时,便在胥水畔发现了这些暗渠,当时只是稍觉古怪罢了,并未过多留意,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并已经埋下阴谋的种子。
片刻后,陈调的死士们追杀而至,负责射杀谷中幸存者的那批人也调转方向,开始朝这边进发。
袁柏将张修扶起来道:“再呆在这里肯定会被两面围杀,必须得冲出去!”
大概是出于求生的本能,袁柏的头脑在这种危机情势下变得异常清醒。
张修环视一圈身边的这些为数不多的残兵,举起剑,朝着陈调的方向大喝一声“众军听令,冲杀出去!”
众人齐声高呼“杀”字,宛如脱弦之箭,朝着陈调他们冲了过去。袁柏虽不懂武功格斗,但在经历过与恶狼雨中搏斗之后,原始野性也被激发出来。
正当他情绪高昂,准备大杀一番时,张修却丢给他一块盾牌。
“跟在我的后面,记住,不要恋战,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张修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双手持剑迎着敌人冲了进去。
袁柏微微出神片刻,鼻尖一酸,紧跟在后面。
两拨人马冲杀到一起,张修独自一人对战陈调和赵嵩两大高手,袁柏在用盾牌吸引火力,在乱军中像一只野兔般穿梭游动。
剑戟刀枪互斫发出的铮鸣声响彻四周,电光火石间地上又添几具尸体。张修命人边战边退,逐步分批退回到风陵村。
此时的风陵村一片死寂,遍地的尸体阻塞道路,每走一步路都无比艰难。
退到谷场后,正如他们所料,为了防止他们脱逃,所有的马匹都被毒杀。
“看样子,阎圃这次是要对我们赶尽杀绝了”张修一拳打石墙上,眼神中尽是不甘。
不远处,一队士兵在一名将领带领下朝这边赶来。袁柏以为是敌人来了,条件反射地举起盾牌。
张修示意不用担心,是自己人。负责领头的副将告诉张修他们好不容易突出重围,剩下的人差不多都已经站在这里。
袁柏大致数了下,所有幸存者加在一起只有三十人不到。入村前尚有五千人马,几乎在不到半个时辰的消灭殆尽,阎圃在凉亭时曾言要弹指间让张修军队灰飞烟灭,如今看来他的确事先已经做好了充足的谋划。。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为惨痛的失利么”张修落魄之余不禁自嘲道。
袁柏心道眼下遭遇的确是惨,但还不是最惨的,以后的赤壁之战和淝水之战要比这个还要惨,只不过取胜的手段远远没有阎圃这般卑劣狠毒罢了。
倏地,一只冷箭冷不防从背后射来,不偏不倚钉进张修的背脊上,后者当即呕了一口血,身体不撑半跪在地上。陈调和赵嵩引领着大批人马朝着这边赶来,看样子负责断后的士兵都已经壮烈牺牲了。
副将拔出剑对张袁柏嘱咐道:“我们留下来阻挡敌人,你赶快带一半人护送主公离开,快些!”说完,便大喝一声,领着刚刚脱困的十数人朝着敌方拼杀过去。
袁柏知道这是在拿自己的生命来拖延敌人的脚步,他不敢怠慢,背起受创的张修朝着村北的方向撤离。他记得那是胥水河的方向,只要乘船划到对岸,然后潜入斜谷周遭的密林之中,就算是彻底安全了。
背后的张修开始变得有些神志不清,口里不停地喃喃自语什么,那支箭的箭头应该涂有剧毒,正不断麻痹侵蚀他的神经。
“挺住,张修,你是巴郡太守,是五斗米教的师君,是我袁柏来到这个世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你怎们可以就这么倒下!”
他咬紧牙关,背着体重与自己相仿的张修在草地上狂奔,胥水河离自己越来越近,很快便浮现在眼前。
河面上,之前用来“浮舟造桥”的二十条船停靠在岸边,好似专程在等候自己。袁柏突然止步,这些船当时返回村里的时候,他便察觉到一种异样的感绝,如今这种不详的感觉又再次涌上心头。
现在想来,问题就出在这些船的吃水线,当时船上明明只有船夫一人,可船的吃水线却宛如搭载了千斤货物。那些死士中的一大部分,说不定就是靠着它们瞒过哨兵的耳目,偷偷潜进风陵村。
可恶!又是伏笔!
明明每一次距离这些阴谋背后的真相都是近在咫尺,可结果却总是擦肩而过!
按照这一连串的设计套路,如果所有的一切都在阎圃的预料之中,那么他是绝不可给自己留下这么一条的活路的。这些船的吃水线看起来与当时相差无几,难道……
袁柏大惊失色,急忙叫道:“不好,快撤!”
话音刚刚落下,从船舱里一下子冒出来几十条人影,手捧轻弩,朝着这边齐射。剑雨如潮水般袭来,当场便有数人惨叫倒地。
“你护着主公快撤,这里交给我们来抵挡!”几个士兵拿着盾牌挡在前面,为袁柏留出一条安全通道。
同样的悲壮场景再次出现,袁柏心如刀绞,凄楚之情难以言喻,只得无奈地叹了一声“珍重”,头也不回地背着张修离开了。
眼下葫芦谷地和胥水河的两个出口都有敌方重兵把守,强行突破只有死路一条,袁柏只能返回风陵村,趁着陈调他们离自己尚有一段距离,赶紧先找个地方躲起来,避避风头。
然而回到村里的时候,面前冲天的火光仿佛在告诉他,老天连这一丁点的奢望也不给他。死士们四处放火,一点证据也不想留下,似要将这座村庄的过往一笔抹去。
袁柏心中骂,这阎圃做事也是够绝的,杀人放火,决水下毒,一样不落,这得对张修恨到什么程度才能做到如此地步。他背着张修,一路气喘吁吁,根本跑不快,没过多久便被陈调那波人跟了过来。
在火光掩护下,他顺着残垣土垛四处躲藏,不停地改变位置,犹如过街老鼠一般。
一番东穿西穿后,他无意间在一家没有被点燃的民居庭院里,发现了一个地下冰窖。
他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在狭长的冰窖里依靠着淡淡的油灯光芒小心前行,与此同时头上还时不时传来急促密集的脚步声。冰窖入口并不隐蔽,被发现也是迟早的事情,他现在只能祈祷冰窖的另一头还存在着一个隐蔽的出口,否则这一次真是九死一生了。
前行数十步,不远处方一道幽光闪现,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丢弃在地上,袁柏靠近低头一看,顿时傻眼了,那竟是一把德国制的up冲锋枪。
这鬼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他视线往旁边一移,一张黄色的纸笺安静地摆在枪的右侧,最显眼的位置写“公示函”三个大字。
果然又是庞统在搞鬼。
身后不时传来脚步声响,离自己越来越近了,看来他们还是发现这里。
袁柏目光凝视着那把格外出戏的未来产物,的确,如果依靠它强大的火力,可以做到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任何人都无法再阻拦自己的脚步。
可是,拥有这一切的前提是必须要签下那张公示函。在这样的地方刻意摆上这样的东西,这其中的意图可想而知。袁柏甚至能够感受到庞统现在就在附近,正用黑暗中的一双眼睛紧紧地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回过头来看,那张公示函不同于契约合同,里面并没有制定任何的条款内容。这并不像是影视小说里经常出现得类似于魔鬼契约和死亡合同之类的老套路,只是单纯地向世人宣告自己动用了金手指的力量,仅此而已。
一切都看上去人畜无害,合情合理,换做是别人的话,肯定早就在上面摁手印了,可是……
“你他妈早干什么去了!”袁柏愤怒地一脚把公示函踹开。
在他看了来,庞统明明早就预料到会发生这些这些,可却一直采取作壁上观,看热闹的态度,坐看悲剧发展至如此境地,为的只是在自己走投无路的时候丢出这么一根救命稻草,好让自己不得不借用金手指的力量,从而屈服于他。
“庞统,我知道你就在附近,你给我听好了,我袁柏就是死,也不会用你给的东西!”袁柏浑然不顾身后追兵,朝着四周大声叫骂,身影很快没入幽幽的深邃之中。
等他离开后没多久,那把被弃置在一边的德制up冲锋枪便化成一团齑粉,消散在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