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掸落身上的灰尘,一边满面愧疚地向袁柏道歉。
袁柏心中苦笑,与其说她不自量力,倒不如说自己该好好减减肥了,这一身的虚肉连他自己都有些看不过去了。
少女用手挠头想了想,建议袁先在这里等上一阵子,她先回村子里叫人过来帮忙。袁柏心道既然没有怪力少女,那也就只能先这个样子了,等她走远之后,他便躺在地上,开始望着天空发呆。
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没有林立的高楼遮蔽视线,没有污染的空气阻塞呼吸,这世间的一切宛如一张没有着色的纯净画布,还未入眼,便早已画在心头。
在这段休憩的时间里,他冥神思量,想了很多的事情。
现在的他,既是袁柏,又是佚名。它不仅承袭了袁柏过往的记忆,又有自己独立的个人倾向,能够够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身为第一人格的存在,所以某种程度上它既非袁柏,也非佚名。
曾几何时,它也梦想着有朝一日可以在化身为古代伟人,在历史长河中自由穿梭,可是命运似乎早已注定,它只能选择放弃魂穿的机会,与袁柏共同进退。
生命是有限的,尤其是对袁柏这样的人而言。既然好不容易来一趟三国,若是不做出一番事业,那岂不是和咸鱼没什么两样。
对,他要做,它要向离它而去的那六个证明,哪怕像袁柏这样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也是可以创造奇迹,创造历史。
豪言壮志过后,即是漫长的空虚。也许是穿越途中消耗了太多的精力,袁柏望着蓝天白云,不知不觉中竟然睡着了。
再次醒来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黑云悬天,东风凛冽,绵绵细雨打落在鼻尖让他不禁感到一丝瘙痒。袁柏看了眼手表,再过十分钟便是七点。说也奇怪,明明睡了这么长时间,却仍然睡意未除,还想再继续睡下去。
他不禁打了个哈欠环顾四周,空气中一片死寂,万物被浓墨般的夜色掩盖,完全看不到生命的气息。
现在仔细想来,从那个女孩说要回村喊人过来帮忙,可是到现在为止,已经过了整整七个小时,别说是人了,连根动物的毛都没看到。
“嗷呜……嗷呜……”
从远处传来了一阵应景的狼嚎声,袁柏精神顿时一振,麻溜地从地上爬起来,转眼间便跑出百米开外。
也不知跑了多久,等他终于跑累了忍不住停下喘气时,他这才意识自己摔断的左腿居然能动了。
准确地来说,不仅能动,甚至连半点的痛楚都没有,仿佛这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
难道是它自己愈合的?又或者是谁趁着自己睡着的时候把骨头给接好了?不过这么大的动静,就算自己睡着了也不可能没有察觉到。
往前跑了没几步路,脚下好便被什么东西给绊倒了,他仔细一瞧,那竟是一条被杂草隐藏的小沟,如果不站近仔细看,根本看不出这竟然是一条水渠。
继续前进,没走几步路,袁柏脚下又被绊动,依然是另外一条水渠。
袁柏不由心里吐槽,这里的人也真是够莫名其妙的,修了这么多的水渠,根本看不到有什么农田可以灌溉,何必搞得这么神秘。
突然,天空雷声大作,电光四射,周遭的丛林草地被映照得呈现出一片鱼腹白,紧接着,暴雨开始劈头盖脸得落了下来。
这老天说变脸就变脸,正午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现在马上就变成一副末日景象。
袁柏身处荒郊野岭,四周乌漆墨黑的,除了树以外,连个避雨的地方都看不到。
不过他也不会蠢到在跑到树下面去躲雨。
想到这阵暴雨可能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袁柏不顾一地拼命在雨中狂奔。他可不想曝露在雷电之中,现在最需要得是一个藏身之处,最好是民房村庄什么的。
十分钟后,袁柏瘫倒在地上,除了精疲力竭,全身被雨水浇透外,是一无所获。
也不知跑到什么鬼地方,这里除了树、草外,就全是乱石。两边绵延不绝的万仭断壁内形成了一股冷气流,让原本就饱受暴雨之累的袁柏又平添了一丝风寒之苦。
苦啊,为什么自己会这么苦?
袁柏心中不停咒骂老天,但他并不会就此放弃,在将满腹的牢骚抛之脑后之后,又重新上路。
他折了一段覆上叶片的枝干,勉强用作挡雨,步行数十步后,隐隐感觉到背后传来一阵低沉的喘息声,伴随而来的是一股煞人的凉意。
蓦然回首,一道绿油油的荧光正好与自己直视,那是一只眼中冒出凶光的黑狼。
发现袁柏回头后,黑狼发出“嗷呜”沉叫声后,慢慢向他逼近。
狡猾的孤狼发现猎物后往往不会第一时间去猎捕它,而是暗中尾随观察,直到猎物露出破绽,精疲力尽时才发出突然一击。
出于自然而生的惧意,袁柏不由多想,拔腿就跑,那狼夜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宛如闲庭漫步一般。
大约又跑了两里地,那狼依旧是紧追不舍,而袁柏早已是的气力用尽。
他心里明白在这样耗下去,自己只有死路一条。与狼短暂僵持了一阵,一股莫名的怒意顿时涌上心头,袁柏索性也不跑了,将手上树枝的枝叶尽数褪去,做成一根简矛,不由分说冲过去朝着黑狼猛刺。
幽邃的丛林逐渐开始充斥着野性的杀戮气息,雷电交织,照亮寂静的夜空,也同样照亮两张凶狠冷峻的面庞。
两者之中,一者奋力求生,一者冷血杀生,最终求生的意志率先爆发。
袁柏双手举矛无脑地横扫过去,黑狼腾转挪移,在黑夜中宛如一只精灵般,机敏地避开了袁柏的一次次攻击。
他并非什么运动的好手,平时做得最多和运动相关的也就是偶尔在小区的林间小道慢跑,一次不超过两公里,再加上平日工作多是坐在桌子前动十指,几年下来,身体的协调能力早就退化了五六成。
和黑狼缠斗了七八个回合后,袁柏就像一只无头苍蝇一般,无伦怎样挥扫直刺,都无法伤其分毫,反而自己身上平添了几道伤痕,累得气喘吁吁。
“玩我是吧!”袁柏尝试着平复了自己那颗愤怒的心,迫使自己冷静起来。
理智,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理智,对付一个理智的敌人,唯有变得比对方更加理智。
想通这一切后,他身体迅速横移窜到草丛里面,然后躲在一块粗壮的杨树后面。
黑狼见猎物消失,慢步朝着杨树的方向一点点靠近。
袁柏将手中简矛从中折断,只留下尖头部位紧紧攥在掌心。他屏气凝神,将自己与周遭的夜色连成一片,等黑狼从树旁擦身而过的那一电光火石的瞬间,猛地以将矛头插进了黑狼的眼睛里。
矛头透脑而出,顿时一道血柱从喷涌而出,将周围的泥水染成殷红一片。黑狼受到重创倒地,身体蜷缩成一团发出痛苦的哀嚎,却未当场死去。
袁柏将矛头拔了出来,使出全身力气,准备再给予它最后一击。可是矛头在刺下去了那一刹那忽然停滞住了。
望着血泊中抽搐的黑狼,袁柏仿佛在它的身上看到了现在的自己。
不惧暴风雨,一路尾随了将近两个小时,这份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耐心毅力,不正是自己现在的写照么?
触景生情,袁柏竟生出了一丝怜悯之心,最终放下了手中的矛头。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任由大雨铺面淋下,冲刷掉身上的血渍。他不敢相信,曾经何时,连一只鱼都不敢杀的自己如今面对一只比前者凶狠万倍的野狼,搏斗起来却显得无比的从容自信。
自从来到古代之后,脱离现代文明约束后,似乎某种禁锢在灵魂深处的东西便开始慢慢一点点被释放出来。
袁柏双手撑在地上,大口喘气,他实在是太累了,被暴雨淋了这么久,他整个人早就虚脱。如果没有下雨的话,他甚至现在就可以当场睡过去。
越这样想,他便越觉得困顿,眼皮开始不由自主地发颤。
就在他意识一点点昏沉下去时,突然耳边传来一阵厉嚎声,那只倒在血泊里的狼竟又爬了起来,趁着袁柏没有防备,以饿狼扑食的动作朝着他猛扑过来。
袁柏心当时便凉了半截。
完了,全完了,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圣母心害死人啊!
他闭眼受死,忽觉得脸上一凉,睁眼一看,竟是鲜血淋头,一只羽矢不偏不倚正好钉在了黑狼的眉心,一箭毙命。冷气长出后,袁柏全身松弛,终于因为精疲力竭倒在地上。
在意识频临消失的最后时刻,他从泥水坑中那一道道扩散开的涟漪上面,感受到地面的剧烈震动。
这股骚动非是地鸣山震,亦非野兽狂袭,而是军队行军的声音。
在这阵整齐的步伐声中,他还隐约听到了笙笛琴瑟之乐律和众人齐声吟唱的歌声。
也不知这一次又昏迷了多久了,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狼和鲜血都消失不见了,自己正躺在一辆颠簸的巨型辇车上。
漫漫长夜仍在持续,雨帘依旧绵绵不绝地从眼前划过。
袁柏有些厌恶现在“趟”的这个姿势,立刻坐了起来。他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被狼抓伤的几处部位都被涂上了来历不明的药膏,已经感受不到之前那种火烧一般的痛楚。
目前整个人精神虽然仍有些疲惫,但总算恢复了大半元气,行动已然无碍。
正眼观视前方,这是一只轻装疾行的军队,身着黑色皮甲的步兵一路小跑,步伐整齐,骑兵则是从两翼的小径从容穿插,结成五列纵队,偌大的行军阵列在雨夜之中有条不紊,看不到一丝的混乱迹象。
放眼望去,飘摆在夜空中的旌旗之上都绣有黑色的“张”字图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