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方卿的一举一动都被百姓看在眼里,百姓们欣慰,他们有生之年能见到这样为民的好官,就是死也值得了。
六天过去了,疫情丝毫不见好转,死的人也更加多,定安镇一半的人口都死了。整个镇子俨然就是一个死城。
李方卿愁眉不展,他觉得自己毕生所学都是白学了,他曾经觉得自己已经可以不负圣贤的教诲,可以救民于水火,让自己下辖的百姓安居乐业,可是现在,他的百姓都在水深火热中,其他镇的人都不敢到定安镇来,连本该来向他叙职的各县长官也都没有来。
李方卿独自徘徊在院子里,一个人怅然对着月亮,想到了许多往事,幸运的,不幸运的,都有,包括一些不可告人的。
李方卿还记得,爹爹临终的时候对他的谆谆教诲,他说,李方卿一定要做个兼济天下的人,为他的生身母亲争一口气。
十年了,他一刻都不敢忘记爹爹临终的殷切目光,这十年之中,那目光就像利剑一样深深刺在李方卿的肉里,每时每刻警醒着他。
李方卿心里不是滋味,他对他的爹爹都是以老师之名称呼,若是叫了,他的爹爹就会罚他抄书,有一次甚至让他抄了七天七夜。
一直到养母在四年前离去时他才明白“兼济天下”到底是什么
李方卿讽刺一笑:“呵呵,兼济天下。老师,学生可能会有负所托了。”李方卿说着,不免沉重了几分,连他自己都多了几分不符合年纪的沉稳,仿佛是个阅尽人生的长者一般,整个人有点深不可测。或许,是因为思念亲人所致吧,毕竟痛失至亲对谁来说都是沉重的。
李方卿看着皎皎的孤月轮,吟诗道:“春江攒月色,老树伤人心。”不经意间,就落下了星星泪珠。他抹去了眼角的泪水,又走到水榭边上看着明月的倒影久久发愣。
如果可以,李方卿宁愿时间就这样凝滞,面对这样的疫情,李方卿已经没有丝毫办法。
他掏出怀里的一把钥匙,道:“你可正是个祸患。”说完就欲丢到池塘里,但是刚举过头顶,就想起年年祭拜的那副画,那是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也是她的生身母亲。他虽没有见过母亲,却知道,母亲为了生下他历尽千辛万苦,乃至丢了命。
他打消了丢钥匙的念头,道:“母亲,儿子不会辜负您的。”话语间,是无奈,是悲凉。
总有人,心里抱着妻梅鹤子的愿望,但是却被现实深深捆绑,不得解脱,终究要走到别人已经为他设计好的道路,更何况是一条已经规划了二十年的。
李方卿把钥匙放回怀里,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他自顾自地走在香径上,正是春季,百花争妍,一束海棠开在墙角,但是却在百花之中醒目非常,他记得,安心有一枝从来都不戴的银制海棠簪子,做工精细。
他回到书房,点起蜡烛,在宣纸上铺开一层层的墨,染上丹青,细细勾画每一笔,似乎是在寻找一份珍贵的东西,那个一直藏匿在他心里的宝贝。
他赋诗道:
素手挽飞鸿,玉足动清波。
凝眸引明月,颦蹙催春来。
这是一幅美人图,画上的人正是蒙纱的安心,发髻见簪一枝海棠簪。
画好后,李方卿将画细细裱了起来,放在了自己的枕头底下。
忙完这一切,李方卿困到眼睑已经不停的在打架,他正欲宽衣睡下,就看见不远处的圆桌上放着谢平岸送来的诊脉记录。
他忽觉对不起百姓,穿上衣服,又添了几根蜡烛,泡了杯浓浓的茶,就着浓茶,在烛光下翻阅医书。
不知不觉间,天际已由纯黑变为灰色,日光也自东边一点点爬上,照耀这难得的太平。
李方卿打了个哈切,起身理了理衣裳,拿着诊脉记录和自己经过一夜努力摘抄下来的药方去找谢平岸。
他打算去找谢平岸,再尽最后一份努力。
李方卿到了谢平岸的“同安医馆”,看见他的医馆开着,却没有人,李方卿正要泄气离开,却不曾想他与同外面归来的谢平岸撞了个正着。
谢平岸作揖,道:“知州大人来找草民有什么事吗?”
李方卿看谢平岸一脸疲累,走到他身边,扶着他的肩膀,道:“平岸,我想找你看看最后的办法,你看,这是本州经过一夜的努力找来的方子,我们试试。”
“最后的办法?难道连大人也要放弃安定了吗?”谢平岸语气间颇有蔑视之意。
李方卿低吼着:“不是的,本州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能用的办法本州都用了,可是你看看百姓们,他们依旧是水深火热中,但是,本州救不了他们,本州救不了他们啊!本州最后只有希望冀于你我二人之力,可以解除定安百姓之苦。不然,本州则会辞官,不再带这顶乌纱帽,亲自上京,向圣上请罪!”李方卿说着说着就垂下了头。
“不,不可啊!大人可知道您这一去就是九死一生。”谢平岸说着,眼里皆是惊恐。
谢平岸又道:“大人,许多事怕就是天意,你不必自责,毕竟人怎么斗得过天,这都是定安的劫。”谢平岸说着接过李方卿手里的书卷放在桌台上,语气间也尽是无奈。
李方卿长呼了一口气,话锋一转,道:“平岸从哪里归来,开着店门就不怕招贼?”
谢平岸一笑,道:“店里早就没了药材,贼来了也不会有什么好偷的。”
李方卿拍了拍谢平岸的肩膀,道:“也是。”
紧接而来的就死谢平岸的一阵猛咳,李方卿责怪自己没有考虑到谢平岸还是个带体虚的人。李方卿连忙扶了谢平岸进门,为他端来水。谢平岸接过水,道:“多谢大人。”
李方卿走到柜台,看到上面放着一本书,叫《冥水上智》。
李方卿对这书名颇感其怪,冥水是一条地下的暗河流到地上又流回道地下的河流,故而在《大端坤與图》上是一条只有一小段的河流,倒是因其不可见源头,故有被当地人称为“天水”。
但是,冥水一带多是蛮荆,宋相平定蛮荆,并与蛮荆首领结拜为兄弟,也因此,蛮荆心悦诚服于大端,但是宋相去后,蛮荆就不安本分,屡次侵犯大端,多亏镇南王镇守一方,护得南陲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