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大约20世纪30年代的东北某城破败的街头,一个妇人,带着三个孩子,一对比较小的男女是她亲生的,所谓儿女双全,在今天这个二胎开放,并且比较有条件的家庭,肯定是一件美事,然而不要忘了当时的华夏外敌入侵,军阀割据,战乱灾荒等等,可以说民不聊生,这个妇人带着三个孩子正在要饭。还没说那个比较大的孩子,他不是妇人亲生的儿子,而是她丈夫和大房妻子生的长子长孙,这个孩子就是我的爷爷,而那个沿街乞讨的妇人就是我的三太奶奶,是我太爷爷第三房妻子。
这个妻子真的很厉害,要饭还带着一个丈夫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一路乞讨。此时我的太爷爷应该已经发生了什么事,没了音讯,听说后来好像又回到了家,但是后来的经历也是跌宕起伏,包括后来还有各种运动什么的。他是个医生,医术很好,精通多门外语,不是入门,而是精通,在当地很有名,甚至当时统治东北的日本人有病都会去找他。此处强调一下,虽然他给日本人看过病,但他是医生,不是汉奸,这很重要。
我的太爷爷是跟着他的父亲闯关东来到关外的东北的。祖籍鲁省掖县,当地县志记录家族最老的墓碑上的时间能够追溯到13世纪,也就是12**年,具体记不清了。我们家族居然还有族谱,一直可以追溯到上古八大姓,就是那些女字旁的姬姓,姜姓什么的,不过我没见过,再说我们这一支到我这儿估计就绝后了,我的父姓家族和母姓家族都只有我一个男孩儿,请注意这里不是重男轻女,而是指姓氏传承。我父亲的家族包括我都是反过来的重女轻男,比如我爷爷可能受他父亲的影响,特别喜欢身为女孩儿的我姑姑,却非常讨厌我父亲这个男孩儿,这些以后会说到。
言归正传,我们知道了我的太爷爷在那个年代为何能娶三房妻子,是因为真的比较耀眼。当然跟我们能说得上名字的那个年代的大师,仁人志士,伟人们去比肯定是不敢的,只能说跟普通人家比还算很不错。他娶了三房妻子,每一个都给他生了个儿女双全。挺美的吧?然而并不是。
强调一下,接下来是听我母亲告诉我的,因为不是我亲耳听太爷爷说的,我也从来没见过他。专门强调一下是因为我要写我亲身经历的人生故事嘛,不能编造,听说的事情就告诉大家是听说的。
太爷爷那个时候新思想已经兴起,女性们也有了新思维,当太爷爷要娶第二房妻子的时候,大房就带着女儿离家了,她把长子长孙也就是我爷爷留下了。当我的太爷爷要娶第三房妻子的时候,二房妻子带着自己的儿女离家了。注意到没有,可能是不想让后妈带孩子吧,这两个母亲都把自己的孩子带走了,唯独我爷爷,因为是长子长孙的身份被留下了。可能这也是造成我的爷爷没有爱的原因吧。爷爷他不是坏人,对家人尽到了责任,但他却并不爱他的家人。他并不爱我奶奶,也不爱他的孩子。举例,小时候他跟我说过一次:“那个时候你奶奶把自己的粮票生下来给我,我才能上学,要不然我俩也不会在一起。”再举例,有一次当着我的面他对我叔叔说:“我想把你妈休了。”我叔叔赶紧回答说:“爸,千万别!……”
我从来没见过太爷爷,我只见过他仅剩的这个第三房妻子,当时她老人家已经90多岁了,三代人住在一个小平房里,不算院子和仓房的话,住人的地方只有两个屋子,估计总共也就能有30平米。而她住在后屋一个约两三平米,应该不到四平米的小屋子里,满口牙都没了,整个嘴凹进去,都是褶皱;脸是黄色的,有好多好多老人斑,就像《千与千寻》里的那个老婆婆一样,但是没有那种吓人的感觉,反而很慈祥。她当时拿着我的小手摸她的脸,特别特别细腻,特别特别光滑,我发誓,像小孩子一样,而且很烫手,因为我的手脚从小就是冰凉的。她的脸是对称的,不像我面瘫后一面大一面小,所以从对称脸来判断,她年轻时一定是个大美女,不是恭维。
三太奶的子女对她不算坏,但也不算好,我亲眼看到他的孙子对着他大吼,“吃饭别吧嗒嘴,唾沫星子都喷到我碗里了!”说完指着自己的碗说:“你看看,你看看!”我的爷爷去他们家回来还跟我说过这件事,我爷爷说:“当年我的这个三娘,带着我们一路要饭,才有了我们今天!他们就这么对她!就在那么一个小屋里头,吃饭还单独弄个碗,都不让去大盘子里夹菜!”然而他也就是说说而已,也并没有把这个三娘接到自己家里养老送终,因为当时我住在爷爷那里,也算是三代挤在一个平房里,我和奶奶睡一张床,精神分裂的奶奶还指着我跟我爷爷发飙:“这谁家孩子啊就弄我床上!”爷爷说:“闭嘴吧,闭嘴吧,收拾你了啊?”然后我奶奶就退缩了。插一句,关于那时的记忆总是三代人挤在一个二三十平米的地方,各种摩擦和矛盾,我感觉所谓的地大物博都是扯淡,只有憋屈才是实实在在的。当然这可能跟家族所混的阶层不是很高也有关。
我的这个三太奶,每天就呆在她的两三平米小屋子里,除了上厕所,吃饭会出来,基本就坐在她的床上,等待她最后的那一天来临。今天每次想到这里,我还会祈祷“三太奶奶,对不起,当年用瓜子,小皮筋打您,我真对不起!您在天国原谅我吧。”那时我6,7岁的样子,去到这个三爷爷,我叫老爷的家里住了一个月,觉得这个家里谁都可以欺负老奶奶,老奶奶压根就不会反抗,连话都不说,我就壮起胆子用小橡皮筋,拿着瓜子当做小子弹打我的三太奶,这个要饭也养活三个孩子的伟大母亲!三太奶当时摆正了身子,做得很端正,很美,我要强调一下,他真的很美。她笑着指着自己的脸对我说:“来,往这儿打,没事儿。”她是想拿自己当靶子让我打,逗我开心啊,幸好老姥(或许应该叫三老姥吧),也就是我叫成老爷的三爷爷的妻子出来说你怎么能打太奶奶玩儿呢,我才罢手。今天想想,自己真是太可恶了。这里再说一下她的孙子,我叫老叔,跟我爷爷的儿子,我血缘上更进的叔叔比差不多,我觉得性格都谈不上好,他们很多言行放在我身上早就被打死了,但是他们学习特别好!考的大学好,混得特别好,都是中产阶级了。比如有什么机会整个万人的大国企甚至全市只有一个或两个名额,一定有他们,就牛逼到这种程度!所以没人会说他们不好,我们是一个比较务实的民族,结果决定论,混得好,人就好,这些以后再说。
言归正传,我都说了好几遍我爷爷是长子长孙,好像应该过得不错,尤其是在那种年代的传统家庭。然而正相反,我们家族好像有个诅咒,就是长子长孙都是家族里生活得最差的那个。我爷,我爸是长子长孙,我也是,我们的人生都很恶心。现在用科学的思维来解读就是,我太爷爷不喜欢我爷爷,又没了母爱,所以在性格形成的阶段就有了缺陷,拆解开来说就是智商情商都不太高,三观,即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都没有塑造好。所以被太爷爷扭曲了的爷爷对我父亲就不好,他亲口告诉我他曾经用那个年代半寸厚的像板砖一样的洗衣板打我爸,把那个洗衣板都打断了。这个事情在很久以后我爸的口中得到了证实,我爸酒后说起这件事,我一听,咦,爷爷也跟我说过这个故事,只不过角度不同,爷爷说是因为父亲的某项考试考了好几次都不行,父亲说:“你那个死爷,拿着洗衣板追着我打,把我腰都打坏了!我尿了一个星期血!你说我能不恨他们!嗯?”我爸说的时候把牙齿咬得咯吱直响,我发誓,那是真的响声,我说我们家族的事情从来不用夸张的修辞方式,因为不需要。我爸从小到大一生气就把下巴向前伸,做出地包天的动作用下牙咬上牙,然后就把牙咬得咯吱直响。给我这种比较麻木的人的感觉就像很老的一部动画中大力水手的下巴一样向前伸。父亲没注意,这跟他最痛恨的人,我爷爷,一模一样,我爷爷发起狠来也这个习惯表情,遗传真的不单是dna上的,还有父母的一言一行都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孩子,还好我虽然跟正常人家的孩子不一样,但我没有遗传成他们的样子。
所以这里我想强调的是,为何父母对孩子的影响很重要,那不是一代人,很可能是几代人,所以为什么说三代出贵族呢,明明第一代都富起来了,第二代就可以接受最好的教育成为贵族啊?因为孩子受到的不光是学校教育,还有父母潜移默化的影响,这种影响可以持续三四代代人,而在这三四代人的传承过程中,可能就因为这些不太好的潜移默化的影像导致家族又回归他们本来的水平线上去了,所以常说富不过三,因为你到到三代第四代时那些遗留问题爆发了出来。同理反过来,三代出贵族这个“出”字,也可以表示从这个阶层出去了。比如大户人家突然破败了,也不是马上就变成和市井人家一样了,可能要三四代人之后才能差不多,甚至因为性格传承还会再兴盛起来。当然这里没有考虑时代变革的影响,比如马未都先生在他的自媒体节目中说过他的母亲是个大户人家的大小姐,而父亲只是个出身普通的人,如果不是那个大变革的时代这种事情是基本不可能发生的。还有类似改革开放三个阶段分别富起来的三批人,农村万元户,乡镇企业家和电视上经常演的明星企业家们等小概率事件也是一样的道理。
我的家族,我太爷爷对爷爷不好,这里未必是物质上的,导致爷爷性格有缺陷,他教育我父亲的方式就不正常,我父亲就性格有缺陷,而且问题很大,具体以后再说,然后父亲就非常讨厌孩子,他教育我的方式也不正常。坦白的说根本谈不上教育,我其实算是一个没有受过教育的人,爷爷奶奶,父亲母亲都没有教育过我,而学校里就是看书做题,跟教育毫无瓜葛。随便举个父亲算是教育我的小例子:小的时候看一部电影,梁家辉主演的《刮痧》,他们在美国的法庭上争夺孩子,我爸就叫我坐在旁边看,然后说:“这帮傻*,要这b玩意儿有啥用!”我在旁边不敢作声,所以在这种环境下成长的我一直特别很讨厌小孩子,觉得他们很烦,直到很大以后才明白,你不能用大人的标准来评价孩子,孩子的世界跟成人不同。有一次我姑姑问我说你给你表姐带带孩子吧,我对她俩说:“别了,我受我们家遗传,都讨厌孩子。”然后她们两个愣在那里,觉得我不正常,这场对话就结束了。
这里插一句富不过三这句话是孟子说的,并不是嫉妒眼红,我查了一下原话“道德传家,十代以上,耕读传家次之,诗书传家又次之,富贵传家,不过三代。”
用白话翻译过来,道德传家就是有良好的家风传承则可以延续十代以上。道是道路,方向,方法论,技术;德是素养,品性,品质。
当然我前面说的影响几代人只是大概率事件,不代表全部,大家也能举出反例的。但不要举那些所谓不该成功却成功了的例子,比如创办某b2c领头羊的不知道另一半是否美丽的明星企业家,在一次演讲中讲述了自己幼时在农村的家庭生活。你会发现他成功的重点其实并不是小时候生活在农村还是城市,贫穷还是富足,而是他在智商和情商以及三观塑造形成的阶段所经历的那些精神生活给他塑造了能考上名牌大学以及如何成就事业的智商情商和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其实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是根本无法拥有的宝贵财富,那些塑造了成功人士两商和三观的经历可以说是一种十分稀缺的资源。在这一点上很多相类似的所谓跳出自己圈子或阶层的成功人士其实都是如此,他们在这方面拥有的其实很奢侈,在出生时,在幼年时就跟那些中产阶级以上的家庭看齐了。简单概括一下,据这位明星企业家以及很多成功人士说,那东西或许叫“爱”,而我认为那是给人塑造了比较积极且优异两商和三观的特殊环境。
再说回我自己,我觉得自己以后不应该有孩子,否则虽然我自认为我比上几代进步不少,不抽烟不喝酒,不喜欢暴力,但真的很可能教育不好孩子,很可能又是重复了一遍我们家族长子长孙性格缺陷,一辈子生活糟烂的诅咒。
前面讲的有些细碎,但是很快就好了,咱们继续说我太爷和爷爷们的家庭,然后过渡到我们家,再然后就可以从我的角度按时间来叙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