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杨潇凡就已被母亲唰唰搓洗衣服的声音吵醒。
当他揉腻着眼睛,慢慢踱步走下了楼梯,模糊的视线下,看到水井边抖动着身子搓洗衣服的母亲。杨潇凡毫无意识的走了过去,半夜的,天还很冷,杨潇凡和杨丽梅却还穿着薄薄的睡衣。
“妈,这么快就起来了,王大婶家里的鸡还没叫呢。”杨潇凡努着嘴,透过朦胧的灯光,抬头看了看微微亮光的星空。
杨丽梅顺着声音回头一看,儿子正从楼梯旁边走来,而夜里儿子单薄的身子,让杨丽梅心头猛是一触。
“妈,你也别那么勤快啊,半夜被我吵醒,一定睡不安稳,现在又起来那么早,你不是经常跟我说保重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吗?”来到杨丽梅身边,杨潇凡轻轻蹲了下来,语气有点执拗,显得很不平和。
由于无法入眠,又不想放过一点时间来工作的杨丽梅,却没料到无意中吵醒了入睡不久的杨潇凡,心头淡淡的生出了些许歉疚。
“呵呵,今晚妈妈睡得太早了,所以才醒得早,你昨晚睡不好,干嘛现在都起来了,天还冷着呢,刚好做着早饭,来,跟妈妈去厨房暖下身子。”说完杨丽梅将沾满冷水的双手甩了几下,搓了搓围巾,轻轻的扶起杨潇凡。
杨潇凡仍微微闭着眼睛,恍惚的意识之下,被母亲牵拉着来到了厨房。
“妈,今天才年初二就开工了,而且还那么早……”杨潇凡嘴唇一抿,皱了皱眉头,露出了很不高兴的样子。
“妈妈昨天没做事,睡得早,又睡不着,所以才起来找点事做,下次这么冷的天就别穿着睡衣到处走动,看你抖得,像什么样。”杨丽梅轻轻把双手放在杨潇凡肩上,又稍稍摁了摁,使杨潇凡坐了下来。
“正好现在还煲着粥,睡不着,你就坐着帮我看下。”顿了顿,杨丽梅亲了一下杨潇凡小小的脸蛋,带着浅浅的笑,正要离开。
“你去哪里啊,妈?”被母亲亲上一口,杨潇凡心里有点小高兴,看到母亲转身却一下子急了起来,很小家子气的扭了扭身子,旋即抓住了杨丽梅的手臂,抬起头直愣愣的看着杨丽梅,眼睛润汪汪的,露出了不舍的神情。
这么冷的天,杨潇凡很想说:你不要去洗衣服,留下来多陪我一会,可是话最终也只到了喉咙。
“我给你找件衣服,不然等你感冒了,还得花钱买药吃,多不划算,哎,我这什么嘴,新年就说这种话,晦气!乖,坐着,妈妈给你拿件大衣。”杨丽梅摸了摸杨潇凡的小手,稍稍皱着的眉头也有些无奈跟不舍。
杨潇凡的手慢慢变得柔软,松懈。
空气沉寂片刻,在眼光对视中,杨丽梅张开手抖了抖潇凡的头,勉强一笑,走出了厨房。刚哭过不久,杨丽梅心中的伤痛还未抚平,最后一笑,显得有点惨淡。
“哦!”凌乱和孤寂的感觉一下子涌上心头,杨潇凡无奈的把头低了下去。
听着脚步的声音一点点变小,又渐渐消失
杨潇凡刚被沉重的噩梦惊醒,还没睡多久,意志和情绪都有些消沉,现在又要一个人坐在黑暗笼罩的房子里,心中的诸多不平,顿时让他滋生了一种郁闷和不悦。
看着炉里燎动的篝火,孤独萦绕全身,杨潇凡已全然没了思索和心智。努着嘴,从炉子里拿着引燃的枝头,夹放在掌间不停的搓动旋转起来。
肃然间,枝头在杨潇凡手中弹掷而出,落在墙角的柴堆里,而他半开半合的眼睛,并没有太在意手中飞出的带火的枝头……
要知道,在炉子旁边,正是堆满草末干柴的角落。火种的悄然落入,使得火源悄悄燎起。
当火寥亮而旺盛时,杨潇凡小小的意识下,醒目一怔,瞪大的眼睛,看着柴堆已然烧开的大火,已照亮了整个厨房。
当他完全反应过来时,干柴烈火,已经形成了一道火墙,长长的绕着,就像一条吞噬厄运的火龙。小小年纪的杨潇凡,他的灵魂,被冲刷在眼前的大火一下子震慑住了。他早已木讷的身躯,呆滞的眼球,在炽热、明亮的大火面前已全然不知所措。
楼上刚找到大衣的杨丽梅,看着莫名的浓烟弥漫而过。她敏锐的灵魂似乎一下子察觉到了些什么,即刻甩手扔开大衣,拔腿往楼下飞跑而去。
“潇凡,潇凡!”杨丽梅心头急促之下拉尽了嗓门,随着扫视的眼球,在庭院之中四处大喊了几声。
自家突然腾升莫名的大火,却不知儿子身在何处,情急之下,杨丽梅像没了魂似的,心中一下子迸发起杂乱的情绪,完全阻塞了她所有的思绪,把刚刚让儿子留在厨房的那一小片记忆蕴没在了脑海。
“妈妈,妈妈,你在哪里,妈妈!”听到母亲的呼叫,顺刻之间,杨潇凡清晰的意识让他一下子醒目过来。
儿子的回应,杨丽梅脑中像有一道突闪的雷电,瞬间的意识,让她一下子冲入了厨房,拨开浓烟,看着杨潇凡小小的站立的身子,嗖一下拉住杨潇凡的手,猛拽了过来。
而此时,房门一下子崩塌,砖瓦也随着落了下来。看着快要倒塌的房子,杨丽梅立马扑在杨潇凡身上,用微微卷曲的身子,紧紧的盖住了潇凡的每一处。
恰到点处,刚好落下的两根梁柱和瓦片一下子压在杨丽梅身上。梁柱很重,瞬间的冲击,使她吐出了一大潭鲜血,久久喘不过气来。
“妈妈,带我出去,带我出去啊妈妈,呜呜呜……。”杨潇凡并没有回头,柔弱颤抖的哭泣声,荡漾在大火之中,一直像镣铐一般牵着杨丽梅灵魂,唤醒着杨丽梅坚强的意识。
撑开了两根梁柱,杨丽梅却又奇迹般的挺了过来。这时候,梁柱从杨丽梅的身子顺势滚落在了脚后跟上,被压住脚,杨丽梅已经不能再移动了。
眼看着离自己只有几步远的门口,怀里还揣着一个比她生命还要重要的人,杨丽梅的身体又怎会这么轻易的趴下。
为了靠近门口,杨丽梅用身子将杨潇凡压倒,一起匍匐在地上,一手紧紧的抱着,一手却用尽力气向门前攀扶过去。
“呜呜呜妈,快救我出去,妈妈。”杨潇凡的哭泣声依然没有停止。
杨丽梅并没有说话,她的注意力已经全部投入到了眼前没有缝隙的门口。
出口就在眼前,杨丽梅伸长的指尖刚好触到门前的砖瓦,没有放弃,仍极力向前挤了一点点距离。终于够着了,杨丽梅用□□的双手,不停的摊开倒在门前的砖瓦。炽热的砖块,锋利的钉子和瓦片,不停的划破着她生硬而柔弱的手掌,鲜血也不停的渗进了凌乱的砖块和瓦片之中
一点点,又一点点,杨丽梅清除倒在门口的杂碎,露出的空隙渐渐变大,最后摊开了人体刚好大小的洞口。看着眼前的生路,涌现出的希望让杨丽长长的梅松了一口气,软软的撑开了挡在杨潇凡背上的手臂,将保护得完好无损的杨潇凡慢慢推了出去。
刚走出屋子,杨潇凡一下子趴在洞口的另一头,眼巴巴的看着被压在房里的母亲,用哭得嘶哑的声音喊道:“妈妈,快出来啊,妈妈。”
即使是几乎绝望的出口,杨丽梅并没有放弃自己的生命,她翻过身子,用尽全身力气使右脚往上撑顶,两手配合推着,试图移开压在左脚跟上的房梁。
眼看着梁柱就要被推开,却由于火烧得太旺太久,嗖的一声又落下了一大堆砖瓦。顷刻之间,杨丽梅已埋没在雄雄火海之中。
“妈妈!”杨潇凡的头脑像被储满□□的罐子瞬间嘭炸一样,撕裂心扉的叫喊,随着落下的瓦片通彻响亮,传遍了庭院内外。这一幕,杨潇凡的心已经全然崩溃,绝望使他很无力的跪了下来,手硬撑着地面,带着无言的刺痛,哭丧接踵而至。
天空仍未放亮,但大火已经照亮了整个家院。
由于浓烟弥漫,或是杨潇凡刚才的喊过于剧烈,引来了隔壁不少起来查看状况的邻居。
“着火了,快点救火啊!”看到雄雄大火,居民已经在庭院外,大老远就已叫喊起来,随着一阵轻快的脚步,进入了杨丽梅的庭院之内。
“哎呀,天还没亮呢,这大半夜搞什么鬼啊。”年迈的王婆婆也急匆匆的赶来。
杨潇凡只是不停的擦着眼泪,不停的哭泣,并没有理会到庭院身旁的其他人。然而,他幼小的心灵已经随着母亲一起葬送于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