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回家究竟意味着什么,你竟对家如此反感?”
“想听实话吗?”
“当然。”
“其实家并不可怕,可怕的里面的人。一个没有爱的家就像一具冰冷的棺材,让人望而生畏。”
“家像棺材,这太过分了吧。”
“对不起爸爸,这只是一个比喻。或许这比喻不太恰当,但非常契合我那时的心情。”
……
“还想接着听下去吗?”
“当然。”
“那好,我就接着往下讲。我一向认为,是机缘促成了我和王鹏的萍水相逢。我是萍,他是水。我觉得这样来形容我们俩的关系最恰当不过了。你想想看,在一个漆黑的冬的夜晚,两个素昧平生的年轻人竟然坐在一张公园的椅子上聊了足足四个小时。这情景让我想起来就觉得热乎。
“因为聊得投机,晚饭时间到了我们俩人都没察觉到,直到肚子咕咕叫了,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呢。晚饭是我请的,王鹏想掏钱被我拦住了。那是一家路边小店,就在公园入口的不远处。我点了四样菜,还要了两瓶啤酒。那是我第一次喝酒。在那之前我从没喝过酒,哪怕是一滴。我讨厌喝酒,你知道因为什么吗?”
师父摇摇头。
“因为你。”
“因为我?”
“对,因为你。从小到大,我已经记不清你喝醉了多少次。因为总看到你醉酒后失态的样子,我从小就对酒精产生出了抵触。我讨厌喝酒,更讨厌喝酒的人!”
……
“王鹏平时不爱喝酒,但那天看到我要酒他并没阻拦。我们两人就一人抓着一只酒瓶,嘴对嘴喝完了两瓶啤酒。一瓶酒下肚我觉得没事,接着又要了两瓶,就这样两瓶四瓶……最后我们居然喝光了十瓶啤酒。我醉得一塌糊涂,王鹏也是摇摇晃晃。这是我第一次喝酒,也是我第一次喝醉。喝醉后我才知道,酒原来是种极好的东西,它不但能让人忘掉烦恼,还能够使人飘飘欲仙。
“你一定想问,那天我为何要请王鹏吃饭,对吧?我可以把原因告诉你,因为在那之前,他已经邀请我去他那儿住了。这就是说,晚上我终于有地方睡,不用去睡马路了。你一定体会不到这一邀请对我的意义,但我能体会到。他不仅避免了我露宿街头的尴尬,还让我重拾了在深圳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在那种时候,那样的环境下,他的邀请这对我来说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酒一直喝到半夜,最后是王鹏扶着我上了车,中间换了几次车我不清楚,反正进了一个小区。当王鹏扶着我,一步一个台阶往下走时我才明白,他所谓的家原来是在地下室。‘这一个月都要五百多,多,多块呢!’王鹏指着通道深处,一个面积不过六七平方米的房间对我说。
“朦胧中我打量了房间一眼,发现它既没窗户也没吊顶,三根大腿粗细的管子罗列在头顶上,这哪是人住的地方!房间一边摆着一张上下铺,另一边则放着一张瘸了腿的桌子。‘今晚你就睡,睡,睡这儿。’王鹏指着下铺对我说,‘没,没,没事。你尽管睡好,好了。这儿今晚没人。’
“说实话,对于王鹏住地下室一事,我是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我早就想到王鹏的家一定不会宽敞,或许是一间平房,或许是与人合租的一套楼房,但没想到他居然住在地下室。地下室我以前见过,那还是在我很小的时候,跟小伙伴们捉迷藏时下去的。从那时候起,地下室就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总觉得里面黑咕隆咚的,不像是人住的地方。
“那一晚我睡得异常艰难。酒精的作用和屋里飘荡着的发霉的尘土的气味,几乎让我窒息。听着上铺王鹏发出的均匀而香甜的呼吸声,我始终无法入睡。我开始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了。火车站尽管很吵,尽管半夜会被人赶出来,但在那儿我不会做噩梦。就这样,在胡思乱想了一通之后,我最后还是睡着了。清晨当我醒来,王鹏已经不在。我感觉自己的头像要裂开一样得疼,但我还是强忍着起了床。桌上放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有事先走了,出去记得锁好门——王鹏’。望着那龙飞凤舞的字迹,我无言地笑了。心想,王鹏人长得不咋地,字写得倒还满漂亮。
“憋住一口气,在臭气熏天的厕所里我撒完了尿,又到水龙头洗了洗脸,便拎上行李飞一样逃出了地下室。没错,是逃。逃出地下室,摆脱了那种令人窒息的污浊空气,我感觉自己终于活了过来。走出小区,我发现大门左侧的墙上有三个大字——吾同苑,心里顿觉奇怪,暗想为何会有人给小区起这种名字?后来一想,或许它应该叫梧桐苑,吾字和同字前面的木头,不知被哪个调皮的孩子拿回家去烧火了吧。
“在路边吃了碗米线,我再次买来几份当地的报纸,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了下来。报纸上的招工启事不少,且大多待遇不错,但一水都要求大学毕业。相对那些要求大学毕业的工作,对学历不作要求的待遇就差了许多,有的甚至连零头都不到。这是我第一次认识到学习的重要性,一个人想在社会上立足,没有文化真是寸步难行啊。经过反复筛选,我最后确定了三家公司作为当天的进攻重点,而其中一家自己感觉可能性最大的,被我放到了第一的位置。我急切需要战果。不论条件如何待遇怎么,只有管吃管住,哪怕让我扫大街都行,因为这辈子我都不想再回那间地下室了。
“这是一家广告公司,他们需要一名打字员。这次我留了个心眼,没有像上次那样被动挨打。一进门,我就主动出击,向一位负责招聘的中年妇女兜售起了自己的技术。说到电脑不是我吹牛,在我们那茬孩子里,水平比我高的没几个。你还记得我上高中的时候曾拿过一次奖吗?”
“当然记得。那是昆河区教育系统组织的比赛,你当时是打字组的第二名。”师父回忆说。
“对,是第二名。可那有什么用!我算是看透了,这个社会就像一只储存了一个冬天的芦柑——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现场测试我几乎滴水不漏。看到我行走如飞的样子,那位中年妇女眼睛都傻了,当即就拍板说我留下。听她这么说,我简直是大喜过望了。心想这可好了,再也不用住候车站,再也不用钻地下室了。可没等我高兴多久,我的欢喜就变成了狗咬尿泡——空欢喜。问题还是出在那张证明上。等到办理手续了,中年妇女突然告诉我,按照规定所有新入职的人员,都必须提供无犯罪证明,现在请你提供你的证明材料。听到她这样说,我的笑立刻僵在了脸。见状她对我说,‘你不会是没带吧?没事,没带让人邮寄过来也行。’我于是开始编造谎话,骗她说我在老家没什么人,所以证明无法开具,也无法邮寄过来。听我说完,中年妇女两眼怔怔地望着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说,那很遗憾,我就没办法录用你了。发现即将到手的工作,又要像煮熟的鸭子一样飞掉,我简直就要疯了。我于是央求那妇女,‘大姐,求求您了。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先干几天,如果您还觉得我不行,随时可以让我走。’听我说完,中年妇女做出了一副很为难的样子,稍稍停顿了一会儿,她下决心似的对我说,‘那你稍等一下。’说完,迈腿向里边的房间走去。
“我在外边等了大约有十分钟。多么漫长的十分钟啊,这算得上是我生命中最漫长的十分钟了。大约十分钟后她回来了,看见我苦笑着摇了摇头,我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在那一刻,我感觉自己仿佛穿越进了冬季,整个人都要被冻僵了。我没有想到,自己当初一时的冲动,竟然会换来如此严重的后果。我始终无法理解,人们为何如此苛刻那些曾经犯过错误的人,为何不能给他们留下哪怕一丁点生存的空间?难道他们因为一时的错误,就要一辈子像老鼠一样生活在阴暗的角落?这不公平!那天,我真想再狠狠地发一次飚,但最后还是忍住了。我理解那个妇女,规矩是公司定的她只是个办事员,决定权并不在她的手里。想到这里我释然了,要怪只能怪自己,谁让自己犯错了呢。
“从广告公司出来,我又去了另外两家公司。经过上一次的打击,我的心气已然没有刚开始那样盛了。这两家公司一家是招聘保安,另一家是招聘快递员。结果可以想象得到,两家公司以同样的理由拒绝了我。再次回到大街上,望着眼前潮水般涌动的人流,我突然蓦然萌发出了死的念头。死有多好啊,一了百了。不用硬着头皮去看别人的脸色,不用被呼来喝去却不能回嘴,不用忍受痛苦而欲哭无泪,该有多痛快啊!
“那天晚上,王鹏在公园找到我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我躺在公园的草地上,直到被喊声惊醒,才意识到自己原来并没有死。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下不了那个决心,或许是我在留恋奶奶吧。因为就在我打开窗户,准备从十三层一跃而下的时候,我的眼前突然飘过了奶奶的背影。我想起了她那张皱纹堆磊的脸,还有眼窝里满是浑浊的泪水,于是我放弃了自杀的念头。我告诉自己:‘你不想死,你好好活的或着,不为别人,只为那个一直爱你并把全部的爱献给了你的奶奶。你决不能让一个白发人去送一个黑发人。这是十足的不孝!’
“回到地下室,王鹏丝毫没有埋怨我,甚至没有问我为什么。他只是关切地问我,‘晚饭吃了没有?’看见我摇头,他便蹲下身去在床下掏,半天后他从床下掏出一只小锅说,‘我这里只,只有方便面。我煮来你对,对,对付一下吧。’说完,就端起锅走了房间。
“王鹏走后,我躺在床上一直不停地哭,直到他端着煮好的面走回房间。吃饭的时候王鹏说,他的新工作找到了,是为一家仓库当保管员。上班时间早九晚五,月薪三千八,公司一天管两顿饭,但一周只能歇一天。说实话,看到他再次找到工作,我从心里替他高兴。可高兴之余,想想自己依然无着无落,情绪不免又冷了下来。见我冷着脸不说话,王鹏安慰我说,‘不用担心,在你找到工作前,这儿就是你的家。什么时候你找到工作了,什么时候再搬也不迟。’听完王鹏的话,我感觉自己的眼窝里,又有一股热辣辣东西在积聚,我知道那是眼泪。我没有让眼泪流出来,硬强着又把它咽了回去。我心里暗暗发誓,如果有一天我发达了,一定要好好报答王鹏。
“‘要,要,要不这样吧。’王鹏突然说,‘我不,不,不知道你想,想,想不想去歌厅?’听他说到工作,我立刻停止咀嚼,眼睛直直地望着他。‘那,那儿有我一个朋,朋友。只是那种地,地方。嗨——要不还是算,算,算了吧。我知道你一定不,不,不想去!’‘我去!你说,是什么地方,我明天就去。’没等王鹏说完,我抢着说。‘那,那,那你可不要怨,怨,怨我啊。’见我一脸着急的样子,王鹏笑着说。
“王鹏让我去的是一家夜总会。他刚到深圳的时候,曾在那儿上过半年班。后来他找到了新工作,就离开了那个地方。在他看来,夜总会是个鱼目混杂的地方,不适合长期干。那家夜总会名叫凤还巢,在春风路上,因为只做女客生意,被深圳人称为女人的天堂。说白了,凤还巢里面没有小姐,清一水都是少爷。没等王鹏说完,我就明白他是要介绍我去做少爷了。少爷是什么?少爷就是男妓。在b叫鸭子,在深圳叫牛郎。说实话,开始我心里还是满抵触的。因为在我看来,那都是些下三滥的活儿,只有下三滥的人才会去干那些活。专门为女人服务?我以前做梦都没梦到过!可在那种情况下,我还有选择的权利吗?
“尽管后来我去了那家夜总会,但我从没想过要后悔,也从来没后悔过。因为在那儿,我遇到了我的第二贵人——梅姐。我一直认为,人一辈子要经历的事情是上天注定的。无论你选择了哪条路,无论你在这条路上走了多远,都是上天注定的。
“我刚才说过,是王鹏给了我生活的勇气,梅姐给了我想要生活。他们两人就像我人生路上的灯塔,一直在为我指引方向。而我对社会的认识,也正是从那段时间开始的。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我是从走进凤还巢以后,才真正认识这个社会的。在那儿,我重新认识到了自己的价值,也掘到了我人生中的第一桶金。这一切,都要归功一个人——梅姐。
60
晓亮长长叹了口气,停顿了片刻后他问师父,“爸爸,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能诚实地回答我吗这个问题已经在我心里压了很久。”
“什么事,你说。”
“我希望今天我们两人的谈话,是像两个男人那样,开诚布公。”
“难道我表现得不像男人吗?”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现在请你诚实地回答我,你爱过妈妈吗?”
“个熊孩子,你说的这叫啥话?我咋能不爱你妈妈!”
“请你用肯定的语气回答我。”
“我当然爱你妈妈,难道你对此还有什么怀疑吗?”
“那你能告诉我,你是如何爱她的吗?我说的是具体的方式和手段。”
“方式和手段?我不同意你用手段这个词,让人觉得龌龊。首先,每个人表达爱的方式不一样。或许你认为我不爱你妈妈,最起码爱得不够,但我不这样认为,我认为我对你妈妈的爱和对你的爱一样深刻,一样刻骨铭心,只是你没有感觉到而已。”
“感觉?你说的是感觉?那我告诉你,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感觉你是爱我的。妈妈爱我这我完全可以确定,因为妈妈不光嘴上说,也在用行动实践。接送我上下学,生病的时候陪伴我,寂寞的时候安慰我鼓励我。而你呢?那时候你在哪儿?在我受到欺负需要安抚的时候你在哪儿?在我孤独没落需要引导的时候你又在哪儿?对,你在工作。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可你的爱体现在哪儿,为什么我丝毫没有感觉到?所以,我说你的眼里只有工作,你只爱你的工作,除此之外你再没有爱的东西,这难道不对吗?”
晓亮的话像一根长长的荆棘,径直刺进了师父的心脏。他现在终于明白,自己为何在儿子的心里会如此不堪。
“捅到你的伤疤了吧?”或许是看到了师父眼睛里喷出来的火苗,晓亮撇了撇嘴说,“我看今天咱们就到此为止吧,我这还没说两句你就急了。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担当不起。算了,不说了!”说罢,起身就要走,却被师父一把拉住。
“怎么着,你还想继续听啊?能受得了?”
师父点了点头没说话,目光已明显柔和了许多。
“有些话或许你不爱听,但那都是我的真心话。既然说好要开诚布公,我就没必要藏着掖着,对吧?”
……
“爸,我猜你一定想知道,当初我为何要回来,对吧?”
“不回家你能去哪儿?”
“家?我早没家了,自从妈妈去世后,我就不把那儿当我的家了。实话告诉你吧,原本我是不打算回来的,这辈子都不回来。可最后我还是选择了回来,回到b市,回到你的身边。你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吗?”
师父再次摇摇头,目光冰冷而呆滞。
“今天,我也可以把一切全告诉你。这里面的原因主要有两个,一是我想让你明白,没有你我一样能行;二是尽管我不愿承认,但却永远回避不了你是我父亲的事实。我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竟然开始想你了。开始只是一些猛然闪过的念头,后来竟然越来越厉害,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终于明白,其实在我内心深处还是离不开你的,只是以前不愿承认罢了。就因为这个想法,我曾经着实矛盾了好一阵子呢。我在心里责备自己,你究竟是咋回事,难道你忘了自己当初的诺言?那个人是谁?他是害死你妈妈的帮凶,是造成你人生悲剧的罪魁祸首,你怎么能够去想他?可责备归责备,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自从心里有了回家的念头后,这念头就像泡发的黄豆一样无论如何都捂不住了。往日里多彩的生活突然变得无趣起来,人也变得恍恍惚惚,就像被黄鼠狼叼走了魂儿。是梅姐最先发现了我的慌乱。一天,正跟我聊着天她突然说,‘你回去吧。正好我打算在b市开一个店,你就帮我去照应着吧。’看,那时候她有多通情达理啊。梅姐就是我的贵人。一辈子能遇上一个这样的人,这辈子就算圆满了。爸爸,你有自己的贵人吗?”
“当然有。”师父扬起脸来,他那空洞的目光在空中停留了片刻,动情地说,“我的贵人就是你妈妈。她是我一生的贵人,也是我这辈子最亏欠的人。不知道上辈子我究竟做了啥孽,老天爷要这样惩罚我。”
晓亮没再说话。他低头用手按了按床单,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孩子,不要怨恨任何人。路是自己走的,是正是歪,没有人逼你。世上没有后悔药,既然作出了选择,就必须承担相应的结果。”师父用颤抖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
“路是自己选的,也是自己走的,这道理我懂。可人的欲望是最难控制的,究竟选哪条路该怎么走,很多时候是自己控制不了的。”
“欲望就像一把火,用好了它能把你送到天上,用不好它能把你活活烧死。”
“对,你说的很对。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覆水难收了。”说这句话的时候,晓亮的眼睛里出现了一副看破红尘般的淡漠,“什么友情、爱情,都统统他妈见鬼去吧,只有利益才是真实的。我现在才算明白,什么叫‘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孩子,你才三十出头,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可千万不要因此而气馁。俗话说,世上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关键看你能不能借到芭蕉扇了。什么是芭蕉扇?决心和勇气就是芭蕉扇。儿子,听爸爸一句吧,只要你伸出手来,爸爸就一定不会不管你!”
“我累了,咱不说这些了,好吗爸爸?”沉吟片刻后,晓亮突然问,“我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相信世上有真正的友情吗?”
“友情?这就看是跟谁了。友情是啥?友情是超越物质之外的精神层面的交流。在这个世界上,纯粹的精神交流有吗?或许有但我没见过。人首先是只动物,跟猴子猪狗猫一样需要填饱肚子。如果肚子都填不饱,空谈什么狗屁友情,那就是纯粹在扯淡。你见过大街上两条狗因为一块骨头咬得头破血流吧?人其实也一样。只是没到那个份上罢了,一旦到了那种时候,人可比狗凶残百倍!在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能抵抗住利益的诱惑?没有。从这种意义上讲,世界上没有真正的友情,即便有也长久不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利益的冲突,它最终会被冲刷得干干净净。”说着话,师父从旁边拿过一支烟,凑到自己的鼻子上贪婪地闻了起来,边闻边问晓亮,“你刚才说到的那个梅姐,人究竟咋样?”
“咋说呢?”晓亮似乎有些为难,踌躇片刻后他才接着说,“我一直把她当成是我的贵人,因为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是她出面帮助了我。但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到现在我都说不清楚。”
“那些事是不是跟她有关系?”
“哪些事?”
“哪些事你心里清楚,还需要我说出来吗?”
“嗨,或许是吧。我也不清楚。”
“真不清楚?”
“真的不清楚!”面对师父咄咄逼人的目光,晓亮的眼神变得躲躲闪闪,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爸爸,你就别逼我了。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想说。”
“孩子,你糊涂啊。人家都追到咱家门口了,你还如此执迷不悟。你觉得车祸是个意外吗?”
“不用说了爸爸,我说过,我就是那条迷路的黑狗。我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我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犯下的错我自己会去承担。”
“你自己承担?你承担得起吗?你拿什么去换回胡森的命?他或许是有罪,但一切都该由法律来审判,而不是由你——你们!”
“胡森就是个混蛋,他死有余辜!”晓亮恨恨地说,说完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便又改口说,“他不是淹死的吗?这跟我有啥关系!”
“真的跟你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
“你就藏着掖着吧,我看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