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绯叫兰琴歇着了,这才又唤了朱玉碧螺两人过来,梳洗罢,往福景园用早饭去。
去了福景园才发现,今日只有唐原骥和王氏在,唐简墨一大早就出府去了,只有简绯一人到前面来。
“她们倒是臊得慌!”唐原骥冷笑。
简绯又说了几句俏皮话,几人笑闹了一阵,早饭却也不至于冷清。
用罢饭,简绯领着小丫头回绯胭阁去,过花园,望见池里芙蕖败叶,想起了什么。因扭头问道:“今日早上,唐月昭不来没什么稀奇。可按理说唐月芙不管什么事情,姐姐不来,当妹妹的来也就罢了。怎么连唐月芙都没有到前面来?”
碧螺垂道:“姑娘且先候着,奴婢早已经叫人去看了。我叫回话的回我们院里等着,也好稳妥些,不至于上被谁撞见。”
简绯笑着点点头,往回走去。
进了屋,简绯端起一盏茶喝着,碧螺会意,便从屋外叫来了一个小丫头。
“你是做什么的?”简绯望着这个丫头,瘦瘦弱弱,五官平凡,打扮的也不出彩,是个丢进人堆里再也找不出的,不由对碧螺报以微笑。
真是个好钉。
那丫头抬起头,许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又是当着主的面回话,有些颤巍巍地道:“奴婢是梅香院小厨房做事的。”
简绯笑了,小厨房最是清闲,又十分方便四处走动,当真好差事。便笑道:“你不要紧张,我且问你,今早上大小姐和小姐之间有什么争执么?”
那丫头惊奇地望了一下简绯,又连忙低下头去,道:“小姐好厉害!大小姐和小姐虽没有争执,但大小姐曾和小姐在一个屋里单独呆了一会。奴婢没法打听她们都说了什么,但是碎了一个茶碗,小姐出来时,面皮都是白的。”
简绯听着这话古怪,若是唐月昭向唐月芙发脾气摔茶碗,那么应该声音很大,满院都是听得见的。但是,她们交谈的声音却很小,只是碎了茶碗。
什么事情,叫唐月昭无法高声斥责而是悄声……很有可能,是威胁呢?!
简绯心中思,却想不出头绪,便先微笑着向那个小丫头说了两句话,又叫朱玉拿些碎银和糖果点心给这丫头。
小丫头磕了头去了,朱玉却跑过来,神神秘秘地道:“小姐,还是把兰琴派出去吧,方才小丫头出去的时候,险些叫她搭上话。”
简绯想了想,道:“今日也该派她活计了,你且叫她在这园里种些花儿,茉莉倒是不错,叫她把廊下的那片地方种满了。”
朱玉感叹了一句什么,惹来简绯笑嗔的目光,吐吐舌头下去传话不提。
这边兰琴接了伙计,心下冰凉。
难道自己是出了什么差错?才叫小姐撵回去了一月,回来时,朱玉碧螺这两个大丫头早已成了小姐的心腹;可自己从回府到现在脸小姐的面都没见,甚至被安排了一个种花的活儿。
这活儿那是她这等伺候主的大丫头干的?势必得忙前忙后许久,蹲在廊下的那片阴冷地方,恰恰又是死角,看不见院里什么,而这个活计甚至连个出院的由头都没有。
可又能怎么样呢?也只好照着吩咐罢了。
只求那边的主能救她一救……
……
简绯吩咐下去了,只觉得今日总该无事,便将小夜从榻上抱起来,笑道:“你这懒猫,还不快快给本小姐起来!叫你乱跑,叫你不听我的话!!哼哼……看我一指……”
这样的玩猫方式实在是有些幼稚可笑,未免破坏此女主在众人心目中闪闪发光的形象,此处便不赘述。
却说简绯正在胡闹,门外小丫头传话道:“小姐来了。”
唐月芙这样惶惶然进来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一次进来大哭了一场,可这一次进来,连哭都哭不出。
“姐姐。”唐月芙面色比纸还要惨淡分,两眼空洞洞的,不知望着什么,“你以后便是我亲姐姐了……”
“唐月昭又做了什么事了?”简绯问道,眼睛望着地。
那女也忒可恶!自己的亲妹妹,有什么看不过眼的呢!如今唐月芙这般样,定是忍受不心中的苦楚才来的。
脑海中浮现出一向温婉的笑,简绯只觉得冷。
“姐姐且不要说我的事,且听妹妹把话说全了,姐姐再帮我们两个想想仔细!”唐月芙的声音微微颤抖,但是反而更加坚定,“既然担了这个虚名,不如叫他们后悔些!”
唐月芙开始叙述自己在公主府的竹林听见的事。
简绯心中有些惊讶,又有一丝了然。前世唐月昭是嫁给了李义的,而白可珠却始终被利用然后和阮齐云搞在一起,于是这一世自己并没有多想。
但是这一件事让简绯无可忽视地注意到,因为自己重生而改变的东西,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要多很多。
简绯蓦然意识到,这一世的人们,他们的性格和野心依旧,但是由于自己的出现关系变得复杂。而李昌仍旧垂涎这侯府的兵权,那么面前只有两个结果。
顺从李昌,将唐月昭嫁给他,或是,不顾一切,反对李昌登基。
政变从来没有中间。
要么与虎谋皮,冒着兔死狗烹的风险,忽略前世的积怨;要么谋虎之皮,冒着粉身碎骨的风险,忽略前的艰辛。
简绯看得到前面的,唐原骥一定也看得到。她深深低着头,暗中下了决心,无论是哪一条,侯府的安宁乃是要。
即便,再次牺牲自己!
唐月芙的叙述骤然间结束,屋内静悄悄的,两人都默然不语。
许久,唐月芙惨笑着道:“姐姐,唐月昭给了我两个选择,但是我知道任何一个的结果都是死。不过是哪个更屈辱些,哪个更晚一些,哪个更惨一些罢了。”
简绯浑身冷气涔涔,她还是低估了唐月昭的狠心。
胞妹都可以用来牺牲,作为自己日后博取李昌宠爱的筹码,让少女的鲜血,染着她脚下的,以求华美一生。
“那两个选择。”简绯的声音沙哑。
“要么,被李昌的死士在夜晚干掉,悄无声息……”唐月芙的声音同样低沉。
“还有呢?!”简绯抓住唐月芙的手。
“要么,嫁给李昌。”唐月芙干涸的眼睛里缓慢地留下一滴泪。
似乎人人都会选择第二个一般,但是这个屋内的两个年级相仿的女却感到了更彻骨的寒意。
嫁给李昌?至多是一个侧妃的位置,在那个位置被羞辱折磨,被唐月昭继续玩弄于股掌之上。李昌不可能喜欢唐月芙,而侧妃的位置总是有限,那么总有一天会成为下堂妾,畜生一般地活着,慢慢被人遗忘。
然后,缺衣少食后换来一盏鸩酒。
这样的手段在历代皇间屡见不鲜,简绯她们甚至可以如此清晰地洞察女最后的下场。
简绯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沉默,一室沉默。
“你现在就去收拾东西。”简绯忽然就下了决定,抓住唐月芙的手,似乎是在给她打气,又好像是在给自己打气,“马上,搬到我这里来。”
唐月芙愣住了。
“不行,你就在这里。”简绯在屋内转了个圈,“我叫丫头去拿你的东西,你就在这里,一直跟我在一块儿!”
“姐姐……”唐月芙惊愕万分,“使不得啊……”
“我昨日已经下了决心,和阮齐云那厮半摊了牌,料想李昌也该知道了。”简绯冷笑,“若是要杀你,变得杀我,可若是杀了我,那么镇国侯府就跟他拼命!”
“姐姐……”唐月芙什么话都说不出了,望着眼前这个锋芒毕露的女,忽然恸哭起来。
简绯握着唐月芙的肩,黑眸中寒光闪闪:“横竖陛下还在呢!谅他也不敢掀了天去!”
如今,便赌上一把,前世早已经死了一次,此生,还有何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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