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绯笑道:“父亲不必生气,白姐姐原是受了人的教唆才做出那等不堪之事。您且消消气。”
唐原骥气哼哼地道:“她这么些年是白活了不成?什么是非黑白,到了她这里,叫人随便一教唆就没了?!”
简绯把头低了一低,道:“父亲还是息怒吧,这如今白姐姐做了这等事,已是将侯府推到众人的眼皮底下去了。倘若真将她打上十大板,她这命也就去了一半,再扔出去,半死不活的,又叫谁看呢!”
“绯儿糊涂!我们自打她的,什么给谁看的?!”唐原骥见简绯也这般说,倔脾气一下上来了。
“父亲且听女儿把话说完。”简绯并没有抬头去看唐原骥暴怒的脸,依旧静静地,“她若是出去,自然没有人敢说什么。是她不义在先,我们惩处也是应该的。”
说到这里,简绯却略略回头,瞥了一眼白可珠:“但是这毕竟是后宅的事情。今日中午陛下的态已经很明确了,陛下觉得这没什么,父亲又何苦逆着陛下的意思,屈尊俯就来管女儿家这些事呢?”
这话说的是一针见血,唐原骥终于静下心来,细细思起来。
简绯见自己的话有效,却也并没有什么表情,反是唐月昭在后面愤恨非常,只听得咔啪一声,想也知道那是水葱般的指甲折了。
身后传来唐月昭暗暗吸气的声音,简绯不疾不徐地道:“此时说大可大,说小可小。父亲生气是情理之中,但是父亲莫要忘了,白可珠攀诬的除了女儿,还有二皇。”
唐原骥这才一拍椅,长叹一口气,道:“罢罢罢,将白可珠打上二十板,闭门思过一月!”
白可珠发着抖被拖走了,唐原骥径自去了福景园,简绯这才慢慢从地下站起来,碧螺朱玉忙过来扶着。
唐月昭依旧跪着,还在后面气的咬牙,简绯连目光都懒得去瞥一下,径直从唐月昭身边走开。
“是二皇又怎样!”唐月昭忽然开口,声音不复婉转,带着些许沙哑和执拗,“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我会听不懂!”
简绯半回头,瞧见唐月昭僵硬的背影,道:“姐姐聪慧,但聪慧毕竟有限。闺阁女,聪慧便足矣,姐姐不必明白……我虽比姐姐略明白些,却已然伤心的很。姐姐还是就这么着的好。”
简绯几人一走至绯胭阁,庄嬷嬷竟不在。
丫头们伺候着洗漱了,炕桌上摆上饭来,简绯便在炕上坐了用饭。朱玉碧螺依着旧例在地下摆了桌,坐在板凳上吃。
今日陪着那些个莺莺燕燕勾心斗角的着实烦闷,现在终于坐在自己房里,安逸下来,简绯不由得高兴。
用筷夹了两个煎羊肉馅的春卷,扭头笑道:“朱玉,你把这春卷端到你们桌上去。我吃了两个,味道倒好,只可惜火气重,你们分了吧。”
朱玉便过来端了,复又回到桌旁坐了,想了一会,道:“小姐,今日你为什么帮白可珠说话?”
简绯笑道:“我就知道你这丫头憋不住要问的。这话给你们说倒也合适,以后,我们个可是绑在一处的,我现在就给你们说,你们也好涨涨眼。”
碧螺微笑着倒了一盏茶来,递给简绯,道:“那小姐可得说仔细了,先喝杯茶润一润。”
简绯见碧螺如此,不由也临危正坐起来。
喝了一口茶,开口:“今日午宴时,白可珠攀诬了我和二皇有腌臜事。但是到最后,陛下并没有给白可珠定罪——这里面当然也存着天不管闺阁之事的意思,但是更多的,还是给我们镇国侯府面。
“你们想想,即便二皇再不得宠,但还是天家皇,面在那里。而陛下可以一笑泯恩仇,不给白可珠定罪,足已显出他对此事的不以为然。
“而若是我们将她打上十棍撵出去,她这一世也算是完了。那陛下会怎么想呢?”说到这里,简绯不由冷笑了一下。
“二皇受了委屈,陛下都不着急,而白可珠攀咬了还是亲眷的我,却被侯府恶惩——难道我们比陛下还有威严么?难道我唐简绯比他李义还重要么?”
简绯的话不紧不慢地在灯下展开,朱玉和碧螺两个听的目瞪口呆。
小姐竟如此心细敏锐,话说到这份上,便可知皇帝有可能在利用这件事情试探镇国侯府的忠心,这等庙堂的龌龊因由,也难怪唐月昭会想不出头绪。
灯下简绯斜挽着头发,上身着一件桃红掐牙小袄,黑眸如星,粉面朱唇,竟是说不出的娇俏伶俐,然而眼中的锐利的光却令两个丫头更加感叹。
这就是她们此生追随的小姐啊!
简绯笑吟吟地道:“懂了么?”
两个丫头立刻回过神来,连连点头。
只听得简绯笑道:“懂了就继续吃饭,今儿可算乏了,吃了把小夜抱进来,我和它玩一玩便睡了。”
两人应声,依言不提。
……
第二日清晨,简绯打了个呵欠,起了身方记起今日不用去里,还有一日的空闲。便又软软地躺下。
小夜这两日愈发肥壮,毛乎乎地正在简绯的身侧睡得香,简绯起身时带起冷风,小夜便向简绯睡过的一片暖和的地方滚了滚。
冷不防简绯又躺下,压得小夜吱哇哇乱叫一声。
简绯撇撇嘴,将小夜放到自己的肚上,无奈这胖猫哼哼唧唧只想往被里钻。
简绯只得拉开被,摸着小夜的肚,忽觉触手有些奇怪,细看去,却是一根丝线缠在小夜的肚上。
笑叹此猫顽劣,必是把被的丝线绞到身上了,便伸手去拽,谁曾想,拽出一个信封,恰恰是绑在猫肚上的。
简绯的笑僵住了。
打开信封,上面写的却是淮南侯府小姐的事情。
简绯心中好奇,这梁小姐处处与自己作对,而且作的人尽皆知,却没什么由头,于是兴致勃勃地看下去。
原来这淮南侯府也是世袭的爵位,论起来和镇国侯府的时期也差不多。
但是淮南侯府这两代连生女儿,上一辈的淮南侯膝下无,只好叫本家的侄来袭爵,而这侄又是人,膝下四女一,其羸弱,也是个舞弄墨的。
于是当人袭了武侯的爵位,这淮南侯府的声势便远低于其他侯爵了。可以说,是个没落的侯爵。
简绯看到这里,心中也不知怎么想,就先看了看信的落款,那洒脱不羁的“西来客”个字,叫她生出一种果然是他的感觉。
戳了戳还在睡觉的懒猫,道:“你这臭猫!叫你半夜不睡觉乱递信!现在知道困!”
出了气,才继续看下去。
这一下,终于看到了重头戏。
淮南侯府已然没落,于是必定要找一个靠山。梁小姐平日里不讨喜,于是想出人头地。
于是,李昌找到了她。
李昌对她承诺,如果她按着他的意思办事,登上皇位后,甚至镇国侯府靠向自己后,他就会封她为侧妃。若是李昌登基,那么四妃之位,便少不了梁小姐的一份。
到此信的主要内容便完了,其后不过是关北烈啰啰嗦嗦的“本人以为包姑娘切不可如此,女当自爱”云云,被简绯无视了。
这李昌,玩弄女倒是有一套!
叫阮齐云来拐骗自己,而他就去用荣华富贵去拉那些卑微而野心勃勃的女。
可笑还妄图成就帝王业,却未曾想帝王之气,最忌女人!
简绯处理了信,唤朱玉碧螺进来更衣。
两个丫头没来,却是昨夜不在的庄嬷嬷一脸严肃地走了进来,躬身道:“小姐,兰琴的老娘没了。如今过了头七,她哥哥便卷了金银走了。昨日打发人来问,我便亲自走了一趟,现在正在院里候着呢。”
简绯乍一听有些愣神,却并不急。兰琴回家也已经有一月了,如今正是回来的时候。
于是微微一笑道:“不用叫她进来磕头了。先叫她歇一天,明日再派她活计。”心中却冷笑连连。
你回来,便待着,不赶你走不是不计较,是想看清你背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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