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叮得滑开来,亭之心情很好地往外走,果实紧随其后。
猛然,亭之被蹲在楼梯边的人吓了一跳。只见寸光阴抱着头坐在楼梯上,整个身子靠着阴凉的墙壁。他身板细瘦,整个人缩成可怜的一团。果实看着寸光阴的样子皱了皱眉,快步走上前,轻声叫了叫寸光阴的名字。没应,估计睡得很死。
“你、你赶紧把他弄进去吧。”亭之用一种微弱的声音说道,眼神有些躲闪的不快。
没办法,果实转身把密码门打开,然后把寸光阴抱起来进了屋子。关门的时候他看看还站在电梯门前的亭之。
“你也赶紧进去吧。”朝亭之点点头,果实轻轻把门关上。
亭之突然有些脱力,低头呆了一阵。
“叫你弄进去你就抱进去啊。还说自己不是中央空调。”亭之瞪了对门一眼,然后有些郁闷地进了自己家。
今天下午的时候,亭之烦寸光阴烦得很,就出门去d玩,也顺道把寸光阴打发出去了。当时亭之要电梯下去了,寸光阴还不依不饶地在电梯门口说了几句。看来后面寸光阴是忘记怎么回陈果实的房子了,居然就这样在门外等了这么久。
“与我无关,我不知道啊,冻一晚上也不是我指使的,他分明可以去区活动中心嘛!去保安室也行啊!”亭之在心里这么跟自己说,却抵挡不足咕噜咕噜从心底冒上来的愧疚感和失落感。
“管他呢!”他把枕头使劲儿蒙在自己头上,后来就这样睡过去了。
梦里有蝴蝶。大片大片的蝴蝶,飞来飞去,又有雪花,不知道是什么季节。他在梦里翻滚,掉进了一个沙坑。
“hy,亭之!”一个女孩子跑过来,把手里的水递给他,“等一下老郑没办法去接你的八百米,我来接你!加油啊!”
他对女孩子笑了笑,腼腆又感激。
八百米赛道上,他开始升腾,翻飞,有大片大片的蝴蝶围绕着他,他几乎要到空中啦。他向来体育很好,虽然人看着胖胖的,但是他爆发力很强。快要到终点的时候,他眼前都迷蒙了,好像有雪落下来,只是雪从高空降落到地面的时候变成了雨水,砸进他的领口,袖口,裤脚,鞋子
他觉得很乱,很难支撑,突然他看到前方有一个微笑的女孩子,朝他挥挥手,夸张地做出加油的口型。
他感受到暖意,很想往前。他真的向前了,女孩子张开双手迎接第一名冲破白线的他。他第一次看到有人朝他做这个动作,他真的心动了,伸出手准备拥抱这个女孩。
但是雪太大了,雨也太大了,蝴蝶太多了,他太笨拙了。他滑倒了,他看见了女孩子惊慌的表情,他看见女孩子被他重重一推倒在地上,看到塑胶跑道深红色的颗粒。
那天没有下雪,是血。
惊慌地从床上坐起来,亭之瞪着床对面的书架。已是第二天早晨,清晨的光线从窗帘缝隙里透出来,房间里压着一点点的郁抑。
他刚刚从梦中逃离,还是一片心悸。翻身下床,他在书桌抽屉里翻找一阵,找到了高中毕业的照片。梦里被他不心推到的女孩子是她,后来帮忙扶起亭之的男生是他,帮忙把女孩子背到医务室的是他,给亭之两块创可贴的女生是她。
亭之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捂住嘴巴。摸到旁边的脸颊,又是一片泪水的冰凉。他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老是梦到学生时代的一些事,明明这些都是无关痛痒的细节。
收拾好出门,一打开,就瞧见即将关闭的电梯门。亭之赶紧飞奔而上,使劲按着向下。里面的人体贴地帮忙按了打开,亭之心里松了一口气,赶紧进去。
瞧见陈果实带着寸光阴站在里面,亭之的表情有些僵硬。陈果实正低头看着手机,似乎在忙些东西,头也不抬地说:“早啊。”
对于这种敷衍的招呼亭之是不乐意回应的,但撇撇嘴之后却心情回暖。虽然敷衍得很,但却像是熟人朋友那般不拘节。倒是寸光阴礼貌又战兢地朝亭之打招呼,眼神有些怪异。
亭之心说这真是没完没了了,不会真把寸光阴收留到过年吧。这么想着,却还是给出一个仪式化的微笑。他待人一向如此,礼貌,疏离。
走到一楼门口,亭之站在檐下,抬头望着天空。刚刚在家里没注意,现在才发现,居然昨夜下雪了。和梦里完全不一样的雪,厚重纯净地铺展在眼前,白得这么庄严欣然。亭之摸了摸公文包,车钥匙在里面,便转身要去地下车库。
“是有点冷,但我喜欢”侧身瞄到随后出来的两人。寸光阴微笑着朝陈果实说道。感到亭之的目光,也心翼翼地笑了笑。
亭之就瞥了一眼,便没再多停留视线,直接离开了。
望着他的背影,果实的眼神带上一点软意。少倾,他转向寸光阴,摆上惯常的招牌笑容:“今天跟我去研究所一趟吧。”他的牙齿非常整齐干净,又笑得沁人心脾。
今天是周一,大家都忙。
把发过来的客户需求都浏览了一遍,亭之皱着眉把各个都分类放好。其中,一栋郊外别墅的内部装潢是最难的,客户也要求他亲手设计。亭之把这个任务放到任务表最前面,至于其它的as,可以先给下面的设计师做基本的草稿。
把资料都放好,亭之看看手表,还有两个时才午饭。虽然手上已经有量好的别墅内部尺寸图,但今早事情不多,亭之还是想去看看现场的格局。或许刚吃完早饭,没什么艺术灵感。亭之招呼了最最缺乏经验的陈也也,一起开车去了郊外别墅。
“方大,今天跑现场怎么开的是你自己的车啊?”陈也也坐在副驾驶上,带着一点略显怪异的窥探。好像奉命过来考察似的,两只眼睛上下左右转来转去。
亭之熟练地打着方向盘,“今天下雪,懒得坐公交车。”
陈也也朝亭之投去一个打量的眼神。“那问题应该反一下。有车一族为什么总是坐公交车来上班啊。有几个姑娘评论你的时候都说,虽说你看着年轻帅气,但是家底儿可能有点欠缺。”
倒没有生气别人这么谈论自己,亭之随意地回答说:“反正我娶媳妇不娶她们。”
好奇地瞧了瞧亭之,陈也也又抬眼问:“那您喜欢什么样的媳妇啊?”
亭之单手打着方向盘转弯,右手在车子上哒哒地打了两下。
“喜欢爱笑的。”
车子里若有若无的香水味,凛冽干净。音乐的声音不响,能听到女歌手明快的嗓音。亭之看着前方,懒洋洋地转着方向盘。没有握方向盘的手臂衣服挽上去,白皙的一截。陈也也低头给备注“堂哥”的人发了个微信。
“堂嫂好苏啊。”
俩人一路驱车到了城北郊区。这里大部分是别墅区,还有一块是科研基地,两个属性地区中间隔了一条河。可能下了雪,整个河面都有些迷离。亭之逐渐减速,向左驶入别墅区,四周环境很好,每一栋别墅之间也隔得有一段距离。
在客户家门口停下,客户已经在门口等他们了。下车后,亭之带着陈也也走过去打招呼。
“方设计师,我可是特地要您给我设计的。我买的这栋房子虽然在别墅区的外围,但是里边住着很多高干子呢,我这房子以后的用途您应该明白,可得给我设计得高档些。”客户笑眯眯地朝亭之说,眼睛里却带有一丝的强调和示意。
亭之淡然地点点头,脸上带着平静礼貌的微笑。“只要要求合理,材料到位,给我足够的时间,房子的装修自然能达到您要求的效果。”亭之一般都是做高级精品屋装潢的,而且业内评价很高,故他对于个人作品向来自信。
客户带着两个人进去看,陈也也安静地跟在亭之身后。亭之拿出工具在一些细节作出标记,然后一边示范一边朝陈也也讲解。做了几处的测量,亭之把工具给陈也也,让陈也也学着做。
陈也也虽然过于活泼,人倒是伶俐。一个早上下来,她在亭之指导着完成了细节的测绘,倒是也让人挑不出大毛病。只是今早陈也也安静得出奇,在下车之后几乎除了问好和工作上的答话,都没有说别的东西。
和客户道别后,亭之驱车往外去。陈也也上车之后好像终于松了劲儿似的,有些怪异地呼了一长口气。
“今天怎么突然消音了?”亭之随意地打趣道。陈也也视线有些躲闪,支支吾吾半天后说道:“那人这房子估计就是为了接近这个别墅区深处的那些高干,你说,真是势利啊。”
不禁失笑,亭之停了一会儿,说道:“原来就这事儿啊。倒也没什么,人嘛,因循利往。谁做事都有目的,比如我吃云南米线不也是出于好吃的目的?人家在那片区买的房子,已经说明身价不低,更想要往上走,人之常情。”
有了钱自然想要权,这是很多人的惯性想法。亭之不是没有欲望,只是他喜欢设计,只对设计方面的事情在意且用工。不然也不会这么年轻就是一个工作室的组长了。
“那不一样”陈也也瞄了亭之一眼,突然快速地转移了话题,“方大,你想娶一个军区高干的媳妇吗?”
这话题转换得很生硬,亭之笑笑,也随陈也也的话头:“这不是我想不想啊,是人家要不要啊。”
“要的!特别想要!”陈也也使劲儿点头,一副传销的模样,“方大,你条件很好,可多人想要你呢。”
亭之抿嘴笑了笑,有点逗弄陈也也的意图:“你刚刚还说那些姑娘都嫌弃我穷呢,说我每天坐公交来上班。”
拍了拍亭之的车子,陈也也一脸恨他不争气的老母亲模样:“自己有辆路虎的年轻建筑设计精英,还每天都坐公交车上班,这是多撩人的男子啊!”
无语,亭之挑挑眉。“你可别说了,你怎么知道我这路虎是自己买的?好吧就算真的是我自己买的,你怎么知道是不是二手市场的三手车?且不说我现在没打算谈恋爱,你啊,别老拿钱估量别人,丫头。”
陈也也心说我早就把你老底儿都摸清了,虽然资料不是她找的。但是这话不能说出来,陈也也只能转身贴着窗玻璃,心痛地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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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之就在别墅区外面一家东方既白停了下来,把又开始神色古怪的陈也也一同拖了下来。陈也也看着附近车位里的某辆捷豹,有点抗拒地说:
“你就带我来吃中式快餐啊。找个正经的大餐厅什么的呗。”
虽然将就了一早上陈也也的脾气,亭之也终归不是好伺候的,翻了个白眼,“爱吃不吃。”
要说东方既白也没那么可怕,跟中餐厅的味道差差不多。亭之低头看了一会儿手机,突然衣摆给陈某人抓了一下。亭之莫名其妙,抬头,看到陈也也一脸惊慌又忸怩,她还摆摆手说“没事儿没事儿”。
这话可真适得其反,亭之抬起头环顾了四周一圈,好死不死地瞅见了一个端着餐盘的高挑男子,亭之认识的另一个陈某。
算了,老叫陈某跟刑事新闻似的。端着餐盘的是陈果实,身边跟着寸光阴,俩人正打算去找座位。亭之倒是很意外,眼神闪了闪。但毕竟认识,就算有个不讨他喜欢的寸光阴在,也要打招呼。
“啊哟!陈医生!您好您好!还记得我吗,我专门找您看过病!”陈也也个疯丫头,直接跑出排队的队伍去跟陈果实打招呼,末了还热情地转过身,对亭之招呼道:“遇到大名鼎鼎的陈医生了耶!方大,不是你的邻居嘛!我们一桌吃吧!方大你再点两个菜,加四个饭,我们一起吃!”瞧这饭量,整个一比热得快还自来熟的村妇。
不明所以,但也没啥问题。亭之点点头,目光和陈果实交汇。
陈果实穿着一件料子很软的黑色高领毛衣,搭配黑色修身长裤,一件舒适的棕色夹克在外,身上有零星的白色点缀。他整个人看上去很简洁,又别有一种时尚感。这家伙衣品太好了吧,亭之眨了眨眼睛,眼神带点笑,是欣赏。陈果实和亭之对视一眼,眼角也染上一丝笑意,然后半转过身,悄悄瞪了陈也也一眼,全部转身的时候又朝亭之瞟了瞟,含着笑从容往前走。
亭之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有点飘,心率也有点糟糕。
不过,陈也也的安排,一半体贴入微,一半惹是生非。
亭之和陈也也并排坐,又正对着陈果实。能够和陈果实一起吃顿饭,亭之心情还不错。不过这四个人怎么看都不应该凑在一起,但是却稀里糊涂地聊着天(陈也也主说)。
“陈医生,你怎么会在这附近呢?有公事吗?”陈也也开口问道。果实简单回答:“研究所在附近,过来做数据。”陈也也一副原来如此的浮夸表情,然后突然转向寸光阴。
“你是陈医生的病人吗?”
陈也也的眼睛也挺大的,眼中带着而璀璨的犀利。
亭之倒是一愣,下意识去看果实的表情。其实这个问题亭之早想问了,寸光阴一个“su&b”,怎么会莫名其妙被陈果实带回家?但毕竟是陈果实的朋友,怕多话失了分寸,亭之一直都按捺着心里的疑惑。今儿陈也也提起来,亭之倒真的好奇陈果实的回答。
而被问到的果实,泰然自若地夹着菜,和和气气地说:“为什么这么说呢?光阴因为一些原因,在我家暂住几天,今天有事就一起出来了。都是朋友嘛,帮个忙。”亭之突然有一个结论,如果不是陈果实自打自招,谁都别想从他口中问出些什么。这家伙永远一副明朗坦然的模样,可实际上又让人捉摸不透。
陈也也似乎早就猜到不会问出些幺蛾子,往椅子一靠,慢悠悠的,奇奇怪怪地说:“也真好意思。不过还好我把方大带过来一起。”
说罢,她朝亭之看过来。听出陈也也口中一丝对于寸光阴的针对,亭之不明所以。他瞪了陈也也一眼,示意她注意礼貌。陈也也耸耸肩,低头吃饭。亭之看看陈果实,又看看寸光阴。一时间,餐桌上气氛不算太好。
“哈哈。”亭之干笑一声,然后夹了一筷子的金针菇给陈果实,“多吃点。”
妖精可真会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