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一路从山脉内围出发,乘着铁沧江,恣意汪洋地奔流过的外围的迷踪林,几番蜿蜒,脉脉地流向山脉外的昭南庄,最后缓缓地淌过昭南庄外的一门人家。
这户人家从一个月前暴风雨刚来的时候才搬到庄子里住下。搬来之后就将门窗紧闭起来,然后寸步不出。
草舍跟其他四户庄民一字相依搭建在河边,却没有一个人有看到草舍的主人跟其他庄民打过交道的。
连日大雨,河道上涨,庄长怕有意外,早早就喝令保长李感通知这五户人家将人身财产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
被这百年难得一遇的鬼天气一吓,庄民们基本上都识趣地搬走,跑去避难了。但唯独草舍的门窗一直紧闭着,联系不上。
今夜,眼看一再上涨的河水就要漫进草舍的门槛了,恰好,草舍的灯亮了起来。
“屋里有人吗?”李感被灯光吸引过来,牵着狗在门外叫唤。
没有人答应,李感跟着来的那条大黄狗倒是叫得挺欢。十几年的相处,李感自然知道大黄是在给他们提醒,屋里的人不是善人。
李感轻抚狗额,待狗不叫了,才朝屋里扯着嗓子喊道:“不管里面有没有人,我只说一遍,听好了,水马上就要淹过来了,有在的话就赶紧到老槐坡那边去避避!”
似是回应李感的话,灯一下了就灭了,可是等了半天却不见人出来。
眼见水位又上升了,李感不耐了:“里面的人听没听到我说话?”
“滚!”女声听来尖细绵长,刺得李感双耳直痛。
“赶紧到老槐坡躲一躲吧!”李感掏了掏耳朵,自感无趣,但临走前还不忘关心的扔下一句话。
“袁纲,你是不是学做人学疯了,明明晚上看得到,非得学人点灯,净惹些烦人的蚊子。”一个脆脆的女声响起,声音中带着几分嗔气。
“我们常年以兽为伍,身上的煞气太重,容易引起高手的注意。一旦被有心人发现,说不定会对我们此行的任务造成不必要的枝节。而且,做人也是一场修行,宛风西,平心静气,感受一下万家灯火的平凡滋味,对你的修行会有帮助的。”
“行,行,算你说得有理,行了吧,把你的万家灯火点起来吧!”
灯光重新点亮,灯光照出屋内的一对男女来,女的身姿娇小,凤眼细脸,发髻轻挽,面容精致,身上的羽衣剪裁得当更添了一分美感。而男的则长得身板魁梧,方脸横眉,脸上透着一股坚毅,身上穿着一副行者的行头。两人看起来身高竟相差了半个身子。此时,宛风西正坐在袁纲肩膀上,双手抱膝,翘着二郎腿。
袁纲甩手熄灭火种,接着不知从那里掏出一副兽皮地图平摊在案几上。
地图制造精细,长宽不足三尺大小的地图上,山川水木标记得清清楚楚。此时的地图已经有好几处画了叉,还有些地方用红色画了圆。
宛风西俯下身子,扫了一眼地图就将脸别开了。
袁纲将记忆中的内容跟地图仔细地比对着,不过想了一会,眉头却拧了起来。
“可有发现什么眉目?”宛风西的性子似乎比较急,还没等袁纲表态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袁纲自顾自思考,犹豫了一会,才用炭笔在地图右边角的一处地方重重地画了个叉。
还是一个否定。
宛风西发出叹息:“唉,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如果事情真那么好办,族里就不会跟我们订下十五年的约期了,稍安勿躁吧。”袁纲指向地图的某处道:“过几天我打算到这片林子找找,你的意思呢?”
宛风西随手点向地图的某一处,不耐烦地道:“还是分头行事快一些,我去这个峡谷看看。”
“咚咚”门外响起几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滚!”宛风西不耐烦地斥道。
袁纲心生警觉,低声道:“慢着,有点不对劲。”
宛风西马上反应过来,以他俩的修为,有人靠近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这足以说明一件事,来人的实力一定不俗。不过好在对方似乎没有恶意,礼节周到地先敲门。当下两人快速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袁纲将地图悄然收好,然后神识外放,可是放出去的神识却有如泥牛如海,无声无息。
袁纲知道肯定是被高手隔绝了神识,立马半是恭敬,半是试探地道:“不知哪位前辈光临?”深怕有埋伏,说完并没有去开门,只是紧盯着门,全神戒备。
话落,受阻的神识开始变得开明起来,门外的一切映像在袁纲的识海之中。
草舍外,一只四尺来长的碧绿老龟左手驻拐,右手捋须,云淡风轻地含笑站立于水面之上。老龟满是皱纹的脸上,白须垂到足底,由于他人在空中,白须如柳叶般见风微摆。而它的脚边,一对光着身子的婴儿如它一样轻浮于水面之上。河面浊水暗涌,不时有浊水冒出水面,偶有一两滴扬起向老龟飘来,总会被一股莫名的力道远远化去。所以老龟和两个婴儿的身上看上去光洁干净。
老龟随意笑了笑:“两位小友有礼了,老朽人称龟散人,这次来访是打算麻烦二位同族小友一件小事的。”
袁纲仔细回想了一遍,并没有听过龟散人的名号,不过对方能一语点出两人的异族身份,目力就在两人之上了,当下再不敢轻慢,赶紧拱手。
“前辈但说无妨。不过我只是一介村夫,能力有限,帮不上忙的话还请包涵!”
“忙是肯定能帮得上的那我就不倚老卖老了。”龟散人指了指身旁的婴儿,悠悠说道。“我知道两位小娃儿有要事在身,无暇看管孩子,不过这对双生儿事关非常,交给其他人我不是很放心,所以我想先将他们寄放在你们这里,让两位小友帮我看顾一段时间,时机到了,我会来领他们回去的。”
袁纲听得心里直惊,他们此行的任务可谓是相当机密,按理是不会有外人知道的,看龟散人的口气似乎对他们此行的动向有所掌握,但他一时还拿不定主意龟散人是真知道还是假知道,当下卖个糊涂地婉拒道。
“还请前辈见谅,也知道我们有要事在身,实在是不方便。再说他们没有孩子,对抚养孩子这一方面全无经验,将孩子寄养在我们这里怕是会适得其反。”
“这样吧,两位小友今天帮了老朽,就当做是老朽与两位小友结个善缘了。日后如果你们有了子嗣,我也可以帮忙照看照看。”
“容我想想可好?”袁纲一时拿不定主意,看向宛风西。
宛风西性子本就急,在一旁听得一肚子火气,本来任务迟迟没有进展,已经憋了一肚子气了,现在还来个凭白托孤,当下心中的一团再也压制不住,火气爆发出来,也顾不得对方什么来头了。
她扬起眉毛骂道:“老乌龟,我跟你非亲非故的,凭什么帮你做事?”
龟散人笑容不改,悠悠应道:“你可以选择不答应的!”
龟散人嘴角扬笑,看是和善,可是在袁纲和宛风西看来,却仿佛带着一股浓浓的威胁之意。
“老乌龟,你敢!”宛风西说完就要动手,却被袁纲拦在她身前一把制止。
看着龟散人高深莫测的笑容和举止,袁纲心里念头飞转,龟散人出现得太过蹊跷,又一语点出两人有要事在身,然后出言要挟,摆明了是掐住了他们的软肋,要将孩子硬塞给他俩。
被人逼着做事,袁纲打从心里感到不情愿,可是在不知对方是敌是友的情况下,贸然动手实在是不明智的选择,考虑再三他觉得还是弄清楚龟散人的来意为好。
袁纲抱拳道:“多谢前辈抬爱,只是前辈也知道我们有要事有身,为什么还要找上我们,还请前辈明示一下?不然的话,请恕在下不能答应前辈的嘱托。”
“还是小娃儿懂事些。”龟散人满意地看了一眼袁纲,继续道,“人就放在你这里了,等两个孩子以后长大成人了,你自然会知道答案的,到时弄清缘由了,你们要是心生感激,感念老朽的大恩,可别忘了给老朽备上一份厚礼,哈!”
求人帮事,还要别人给他送礼,在宛风西听来,这分明是吃定他们不敢怎样了。宛风西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这么**裸的威胁,这下再也忍不住了,身上骨骼响动就要化出真身收拾龟散人。
“真是乱来!这里是人族的地盘,不想被人抓去当成生畜蓄养的话,还是把脾气改改地好。”龟散人一边慢吞吞地说着,一边将手中的铁拐往空中一顿,只见一圈灰萤萤的光芒从拐身疾速飘散而出,一下子就罩在宛风西身上。宛风西连使身法,光芒却如附骨之蛆一样,轻而易举地就将她给捆了个严严实实。接连从拐中又飞出一道光芒,将打斗的声响被消弥得一干二净。只是一个照面人就被龟散人给制住了,袁纲想施救都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