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回家以后,时间和空间开始变得具体起来。
四天时间和六百五十公里。
我在心里不停的默念着。四天时间,每天二十四小时,每小时六十分钟,每分钟六十秒,如果平均每三到四秒呼吸一次的话,我要在多少次呼吸之后才能再次见到司马?
六百五十公里的路程,途中会跨越几条河流、绕过几座不大不小的高山、经过数百个村镇以及村镇中成千上万的陌生人。而在这漫长的的六百五十公里中,一只失恋的蚂蚁甚至都有可能影响到我是否能再次见到司马。
思念,如果有颜色的话,那就应该是雾气昭昭的,白茫茫一片片的。像烟一样的连绵不绝,像丝一样的拉扯不断,像空气一样的无所不在。
我是在想念司马吗?
王宇说,有些事情只能想想,而有些事情连想都不能想。
张张她们都回家去了,小五也不在,陈君去上自习,就连艾姐也神秘的失踪了,房间里只剩下我、吴江和王宇。
王宇说:“美国那个怎么样了?”
吴江说:“还好,应该这两天会回邮件给我。”
还好,是吴江的口头禅,意思是事情还在可以承受的范围。
“知道吗?吴江,他已经两个月没有给我打过电话了。”王宇华宇中的落寞仿佛长了翅膀一样的开始在房间里飞舞。飞到我这边时,撞得我心里一阵阵的发紧。
“男人都是可恶的家伙!却能给我们最美的爱情。”
“爱情?爱情是什么呀?爱情是生命力最顽强的野草,落根无声,生长无痕。一旦在心里种下,就是一生一世的跟随,哪怕是换血洗髓,也不可能将他除去了。”
这是我认识王宇以来,听她说话最多的一次了,听的心里直哀伤!
“哎,别说这些了,给你讲个笑话吧。”还没开口,吴江自己先吃吃的笑了会儿。“说的是古时一对新婚夫妇,婚后第三天行完房时,相公望着自己的娘子思衬了良久,才犹犹豫豫的说,娘子,我听说别人家的娘子在行房时都会□□,你怎么一声不吭呢?她娘子羞涩一笑说,我以为多大的事呢!这个我自然也是会的。话毕,就一边用手轻轻拍打床铺一边嘴里喊叫着,床啊床啊!”
吴江话音刚落,下铺的二人同时“吃吃吃”的掩口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说不清的五颜六色。后来干脆口也不挡的笑出了声,声音越小越大,最后直接笑翻了似的在床上打起滚来。
有那么一会的功夫,忧伤仿佛被笑声推的远远的。
但是,很快的,她们就笑累了,于是沉默着躺了好一会,先前的一些情绪如同落潮的海水一样,又开始慢慢的重新流回到了体内。
吴江说:“我们那时太小了,总是喜欢说永远,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王宇说:“是啊,有些事情,我们就是因为明明知道做不到,所以才会一再的提起。”
时间在话语中摇摇晃晃的流走。
王宇开始听歌,哼哼唧唧的女声中,我第一次听出了其中的一句歌词:来来从此以后不要犯同一个错误。
假期的第二天早上,王宇说要去寺庙拜佛,我不愿一个人在寝室里呆着,便软磨硬泡的非要跟着一起去。
十月的阳光温暖而透明。
透明而温暖的阳光穿透公交车的玻璃窗,斜斜的一条一条的照进车里,其中的一条整好照在一身白衣白裤的王宇身上。
王宇的长发在头顶高高的挽成一个髻,露出端庄秀美的脸庞和细长白皙的脖颈,引得周围的人群不住的侧目。
可是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孩,却是不快乐的。
她说:“我们求佛其实就是求己,而求佛的过程更像是犯罪前的一个坦白。就像是在向佛祖说,哎,我要去做坏事了哦,您老人家如果觉得这件事我不应该做,那就想办法来阻止我吧,如果您不阻止,我就当你默允了。你看,只要把所有的罪孽都抛给佛祖,我们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做坏蛋了。”
她和吴江对视一眼,突然都笑了。
可是,王宇这么一个冰清脱俗的女孩又会有什么坏事可做呢?
山上游人如织。被嘈杂人声惊起的鸟,成群的没入山林的更深处,崖边偶尔有一两只松鼠紧张着四处逃窜。
我们随着人群一步步拾阶而上。恢弘的庙宇无声的见证着国民千百年来的虔诚和智慧。
王宇在大雄宝殿的三世佛前双手合十,长跪不起。
佛祖眼目低垂,微笑不语。他高高在上的俯视着我们骄傲的生、骄傲的死、骄傲的哭和笑、骄傲的爱。
我和吴江立在大殿前的香炉旁,身边烟雾缭绕,我说:“王宇会求些什么呢?”
等了很久,才听到吴江说:“不知道,求她想求的吧。”
那她想求的又会是什么呢?
她是那么淡漠的女孩,甚至连眉宇间的哀伤也是稀薄和宽广的。
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了,三楼的房间一片漆黑,司马还没有回来。
自从知道司马就住在三楼以后,不管是下班还是外出回来,每次进楼梯前,我总习惯的抬头看看三楼的窗户,虽然每次望向那里时,除了一个黑漆漆的玻璃方块,什么都看不到。
宿舍里,只有陈君一个人在,而陈君永远是半躺在床上看书。藏在厚厚的眼镜片后的眼睛,像是武侠里的世外高人般深不可测。因此,在我心里,陈君,是一个奇女子。
不过,陈君自己却说她是一个荒凉的人,我问她为什么这么说,她说她太通晓世事了,我说那有什么关系吗?她说世事本就荒凉。
我听的似懂非懂却又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王宇将她的大熊搬到了小屋的床铺上,看来,今晚她是不打算回她自己的房间了。
一天的奔波之后,身体明明已经很累了,可是却还是不想睡觉。
王宇破天荒的也拿了本书在看,好像是什么经济管理的。吴江和我一样不爱看书,所以我们两个就逼着陈君读书听,陈君拗不过,就说:我给你们读几段我喜欢的吧。
我和吴江躺在床上都大声说好,然后屁股扭的床板嘎吱作响。
陈君那天看的是张的《倾城之恋》,读的也是家喻户晓的那几段。
经典桥段读过之后,吴江和陈君正各种的感慨着,王宇悠悠的开口了,说的却是生死契阔之后流苏恼了的那段。她不看书,一字一字的往下背,一直背到‘她不能先自贬身价,否则她更有了借口,拒绝和她结婚了。因此无论何时得忍些时。’之后,稍顿了下才又接着说,不过她和我一样,到底还是没有忍住。说到这里时,她忽然住了口,像是被往事的魔障缠在了那里,眼神开始迷离。
我想起她相框里的那个男子,一时也怔忡住了。
陈君说:是的,前面都是抛砖,后面才是引玉,看来你比我懂。
王宇说:我比你懂,是因为我就是这么一步一步走着来的。只是,一座城的毁灭成就了白流苏,而我,终究是要落空了。
陈君还想说些什么,我的手机突然要命的叫唤了两声,是短信的提示音。平时出去总是怕听不到。所以铃声调到了最大,忘了调回来了。
高调的铃声,引得对面的王宇和陈君同时看向我,眼神明显的是在向我要解释。我有些窘迫的低下头,手还是迫不及待的打开了短信栏。
短信是司马发来的,“在干嘛呢?”
我怔怔的望着这四个汉字发了会呆,然后好像怕看错了一样的反反复复的来回确认。
又是两声要命的提示音,声音震得我整个人忍不住一激灵。再次快速的点开未读短信,还是司马发来的,不过这次发的稍微长些,“如果能在一起该多好!”
字数翻了一倍,话语却是没头没尾。
下铺的吴江已经从床铺上站到了地上,眼睛里画着一个大大的问号。“你什么时候买的手机?奇奇。”
“那个,不是,买的,是,借的,司马。”结结巴巴的解释,连我自己都听着费劲,可是她们三个却似乎都听懂了。
吴江眼中的问号迅速转换成了感叹号张着嘴巴翕动了半天,愣是一句话没说出来。
“司马这个人还是比较靠谱的。”陈君憋了半天,撂出这么一句不咸不淡的话来。
王宇笑了笑,一言不发的继续看书。
当天夜里,我失眠了,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好久,都没能睡着,闭上眼睛、睁开眼睛、耳朵里、大脑里翻来覆去的都是司马的那两句话,“干嘛呢?”“如果能一起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