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街头,步履匆匆的行人,如同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的潮水,瞬间就将我裹挟在了其中。
我在超市大门旁边的阴影里,稍停了会,调整呼吸。这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面对工作面试,说不紧张,那是扯淡加放屁,可我无处可退。
从我拿了妈妈的钱来到这里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有退路了,只能向前。
原来,我们不是所有的时候都能有选择的。
但也许,这就是我的路。谁知道呢。
面试我的是一个中年大姐,岁数应该和我妈差不多,这个年纪的女人,脾气都不大好。
她一面用挑剔的眼睛不时的看下我,一面喋喋不休的问着:多大了?有没有工作经验?家是哪里的?现在住哪里?
我都一一照实回答,除了我说住处的时候,她稍微嗯了一声外,其余的时间都一直微皱着眉头。我把她问的问题都答完后,就站在那里不再吱声了。
她翻了下眼睛问:“完了?”
我说:“完了,您问的问题我都回答了。”
她又看了我一眼,也就不再说话了。
我杵在那里,心里七上八下的看着她把我的简历收起后放在打开的蓝色文件夹里夹好,再把文件夹合上,又发了会愣。终于再次开口,她说:“你现在就能上班吗”
我没敢犹豫,马上回答:“能。”
她说:“那好,你现在就去去洗护组報道吧。”
我刚想说好,就想起司马言跟我说过的工资日结的事。人穷志短,犹豫半天,也只得再次硬着头皮说:“请问工资日结可以吗?我......”
“可以。”她没等我把话说完就回答了我。有时候有些事情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不过日结工资的话,不能享受带薪休息,只有绩效奖,没有福利奖。”说完,她用眼睛询问我。
我当时完全没能明白绩效奖、福利奖都是神马东西,就算是听懂了,以我现在状况,我也没得选择,所以我只能礼貌的跟她说了声:“谢谢您。”
我被安排在一个全新品牌的洗发水那里做新品促销。巧的是这天下午,负责这个品牌推广的企划组正好也在,她们建议我把我的马尾辫散开来。我当然是无条件的服从了她们的建议,她们也对我披头散发的形象表示了满意。
一个脸上有点小雀斑的女孩冲着我说:“年轻就是好呀,你看这头发黑的多自然多柔亮。” 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就送给了她一个微笑。
整个下午,我送了很多个这样的微笑给不同的陌生人。
不知道是我的多自然多柔亮的黑发起了作用,还是我的微笑软化了陌生人的心,促销效果还是不错的。
我从下午一点一直忙到晚上八点五十分,中间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上了一次厕所都是用跑的。
八点五十分时,超市的播音喇叭里开始播放萨克斯吹奏的〈回家〉,面试我的那个大姐一脸轻松的过来通知我去财务室领工资。并告诉我明天如果没有问题的话还是下午1点来上班,如果不能来上班的话,需要提前跟她打声招呼。
我忙不迭的答应着。
然后,我攥着有生以来的第一笔收入——六十五块钱,拖着因长时间站立而导致肌肉酸胀的腿,一瘸一拐从侧面的楼梯往下走去。
我无法准确的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只有一件事情,像掉进空米缸里的老鼠一样,在主人掀开盖子的那一刻起,再也无处可躲了。那就是我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到父母的羽翼之下,回不到风清月白的日子,回不到可以把困难随时都扔给别人的时光。
这六十五块钱,将还带着一丝犹疑的我快速推到了成人的世界里。
从此以后,道远且长,兵戈铁马,生死无尤。突然间,鼻尖酸酸的。
也许,这就是上天给我的路,是早一天晚一天的都要走的一条路。既然早晚都要如此,难过,好像也不好意思那么理直气壮了。
路过麦当劳的时候,我看到司马言在麦当劳明亮的大橱窗前打电话。经过今天买被子和提点找工作的事情后,我觉得司马言已经可以列入朋友的行列了。
他也看见了我,朝我挥了挥手。
于是,我只能重新咧开已经酸胀的腮帮子,朝他走了过去。
走到他旁边时,他已经挂掉了电话。我抢先说:“谢谢你啊。”然后邀宠似的摊开手里的六十五块毛票,傻着一张脸冲他乐。
他的手似乎往我这边伸了下,又快速的缩了回去,嘴里骂了句“没出息。”
然后,我就笑的更欢了。可能是我的笑容感染了他,我看到他的嘴角也往上弯了弯。
年轻就是这样,心里还没有长出褶皱,所有的忧伤和秘密都没有地方可以藏匿,所以很容易就快乐了。
我望了一眼身后明晃晃的房子里不停晃动着的人群,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说:“你等下哦。”然后就冲进麦当劳里买了两只甜筒。
我把其中的一支递给他,他脸上的表情很奇怪,但是犹豫了下还是接住了。
九月的空气里,还留有夏天的温热。夜空中难得的能看到几颗星星,风识趣的只是轻轻的吹,这样的天气里,如果不能撒点儿野,多罪过呀。
我不顾形象的在老麦橱窗前的台阶上坐了下来,说:“我现在身上所有的钱加起来一共是八十八元五角,不好意思哦,只能请你吃这个了,不过那个招聘的大姐说我明天还可以去上班,以后等我钱挣的多了,我再请你吃别的......”
我话没说完,嘴巴就被一支甜筒堵上了。
司马言正一脸无辜的居高临下的看向我,“咳,那个,再不吃就化了,赶紧吃吧。”
我假装生气的不再理他。猛吃了好几口,可是,我越想越觉得不对,我自己的那个甜筒明明白白的就在我的左手里好好的攥着,那我现在吃的右手的这个不就是......而且我清清楚楚的记得他刚才好像已经舔过了......舔过了......舔过了......
大脑里好像有一面回音壁,在不停的重复着。
“司马言。”我怒吼一声就要揭竿而起。
“甜筒可是花钱买的哟,1.5元一支的呢,扔了多可惜。”司马言事不关己的、不咸不淡的说着。可是却恰好戳中了我的要害,早知道买什么不行,非要买什么甜筒呀。
我正沮丧着,右手的甜筒就被司马言一把抢了过去,并三下五除二的就送进了肚子,然后还一脸恬不知耻的跟我说:“你看,这下扯平了吧。”
如果此时有一面镜子的话,我想我就可以照见自己现在的表情,就和悟饭首次见到魔人布欧时的表情是一样一样的。
“你还没吃饭吧,我带你去一家新疆面馆吧,很好吃的。”司马言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的说。也许,在他看来,的确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不去。”刚说完,肚子就不争气的咕噜噜的叫了起来。我从早上到现在只吃了一碗泡面,而且还没舍得吃王中王。
“他们家的面片是纯手工的,有咬劲不说,主要是那汤,番茄的底汤,口感鲜美,再放上点青菜,红的红、白的白、绿的绿......”
“走吧。”我边说这句话,就边把什么饿死不食嗟来之食的气节连同番茄底汤、咬劲的面还有青青的菜和在一起,煮了。
不过转过脸再想想,一个不活泼的男孩子突然在你面前赖赖的,好像也不错的感觉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