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过水之后,我精神恢复了一大半,重新到客厅里坐下来。也许是第一晚刚搬过来的原因,大家都很兴奋,你一言我一语的叽喳着。
张张、宝宝、沐沐还有我,都是黑色七月神君的手下败兵,提起高考和七月,我们就会变得沮丧。
宝宝说:高考失败后,我觉得所有人看向我的眼神就像我的前胸后背额头后脑勺还有太阳穴都被贴满了loser。
宝宝用这句超考验肺活量的超长语句来发泄心中的不满。
沐沐说:我也是,好像所有的未来和希望一下子就被剥夺了,连出门都变得小心翼翼的。
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因为失败了就是失败了,说再多都不可能改变失败了这个事实。我不想辩解,只是觉得无力,深深的无力。
张张和宝宝是被北京的一些学校的招生简章吸引过来的,
张张说:要我说呀你们就是矫情,那么多没有上过大学的人,不也照样活的好好的呀,该挣钱的挣钱,该当艺术家的当艺术家,像韩寒,初中就不读了,照样著书立说。就连爱因斯坦小时候还被老师嘲笑为智障呢。真不知道你们都是怎么想的!”
我知道,这种语气吊炸天的嚣张背后,一般都隐藏着一个资金雄厚到可以让她们无所顾忌的老爹。她们若是混好了,对于老爹们来说也不过是锦上添花,混不好也自会有人心甘情愿的接着,在这一点上,我们是不同的。
宝宝说:韩寒那样的,全国不也就一个吗?你不能以偏概全呀。再说,也没有几个人能有那样的才华。
张张说:死脑筋,没有那样的才华就不能有别的才华了吗?唉,要不是我父母逼着我,我才不到这么个张嘴就吃沙子的地方来呢。宋朝之前,发配到沧州就已是苦寒之地的极限了。想想,我父母也真是够心狠的呀。再说,北京有什么好的,人多、车多,跟个巨型的水池子似的,得使劲的不停的扑腾着,稍一停,就得沉了底了,大家为了不沉底,就只能吊着一口气不停的扑腾,可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呀......
我是长这么大头一次听到这么新奇和荒诞的论调。我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大姑小姑从小灌输给我的就是你要上进上进再上进更上进。因此在张张说到水池子呀、什么扑腾的时候,我就自行脑补了一下那种画面,然后我就掉进了自己臆想中的水池子里了。可我是旱鸭子,很快的我就感觉我吊着的一口气快要撑不住我了,紧张感向我袭来,我的嘴巴开始不受控制了。
我急切的打断了张张,我说:我说说我吧,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北京,我高考没考上,在家里呆着也挺郁闷的,我以前老是听我爸爸说什么北京,心脏的位置之类的感慨,我奶奶也总是说燕赵之地,多慷慨悲歌之士,我就想着,反正呆着也挺烦的,倒不如来看看倒底是怎样一个悲壮。
一口气说完之后,我觉得我的胸腔里终于饱满了。
不过,我没有告诉她们我是自己偷着跑来北京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告诉她们,反正就是没说。
可能是因为差点被张张的那口池子里的水呛到了,接下来的聊天我都有点心不在焉。
吴江和陈君她们坐在我们旁边看我们叽叽喳喳个没完,却并不怎么搭话。艾姐偶尔感慨下,年轻就是好呀。即使是坐在凳子上,说话时她也不忘扭动下她肥硕的臀部。
吴江回她一句:谁都年轻过。
年纪不大,话语间却老气横秋的。
小五终于放下了镜子,嘴里嘟囔了一句:烦死了。就回卧室了。
王宇去卫生间洗她的面膜。陈君说搬家折腾了一天,一页书都没看呢,然后就回屋看书去了。
最后,吴江也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今天也不早了,大家都早点洗洗睡吧,反正都住一起了,以后有的是时间聊天。”口气俨然一副舍监的模样。
我看着他们各自闲散的走回自己的卧室,忽然有一种曲未终、人已散的惆怅。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我到公用电话亭那里,给家里拨通了电话。我妈当时就在电话里炸开了,声音隔着几百公里,依然能将我震得连东南西北都找不到。我听到爸爸在旁边轻声说:你小点声,别吓着她。我妈立马吼了回去:都是你惯的。
喉咙里的酸胀一下子就冲到了脑顶,泪水瞬间就溢出了眼眶。我咬着嘴唇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又对着话筒说:妈,长途电话费很贵的。这句话刚说完,我妈那边立马就没了动静。但是很快的她就又说话了,只是声音稍稍温柔了点。
“那,没事就赶快挂了吧,打电话太贵,没事就写信吧,写平信,挂号贵。”
我好字还没说出口,听筒里的盲音就率先“嘟嘟嘟”的响了起来。我望着红色的电话苦笑了下,在心里念叨了一句,吝啬的老妈,然后缓缓的放下了电话。
回去后,我登着上下床的梯子爬到一半时才发现,床铺上等待我的除了一张薄薄的军绿色床褥子,什么都没有。没有床单。没有被子。没有枕头。没有蚊帐。
那一瞬间,我的脑子是空白的,就像闪电划过夜空时的那种树杈状的空白。
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空白了多久。反正下铺的吴江把我唤醒过来的时候,我的小腿肚都在微微发抖。
吴江说:“我睡觉还算老实,不介意的话咱们可以挤一下。”
其实,我当时很想使劲的抱她一下来着。或者对她说:我对你的感激犹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
但是这两样,我都没做,我将它们定格成了两幅不褪色的画,永远的锁在了我的记忆深处。
所以,我最后只是胡乱的跟她说:“不介意,不介意,你不介意,我就不介意。”
傻到连自己都不好意思再说上第二遍的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