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住的地方,虽然名义上被我们称之为宿舍,其实只是我们合租的一套半地下室的民房,一共三室,有客厅、厨房、卫生间,冬天还供暖。除了潮点、光线昏暗点、日光不充足点、人多点之外,总的来说还是挺宜居的。
三间卧室里,最小的一间被王宇一人霸占着。王宇是北京人,据说家里有的是房,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才会跑来和我们挤暖暖。
目前,王宇应该是在y大进修工商管理,但是我很少见她去上课。
我和吴江住在王宇隔壁的房间里,房间里除了我们两个,还有小五和陈君。我们四个人,住两张上下铺的床。
张张、宝宝还有沐沐、艾姐住在客厅南面的一间朝阳的卧室里。
我是最后一个入住进来的。
那天,当我背着洗的发白的牛仔布背包站在这栋1号楼1单元的大门口时,夜色的战车正轰隆隆的驶过我的头顶。
我仰起头,没有看到熟悉的星光。周围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说实话,我当时的心情挺糟糕的。我在同黑色七月神君的搏斗中败下了阵来,并且至今元气都没能回复。来北京的钱,是我从妈妈经常藏钱的地方偷偷拿的,一开始拿了五百,后来又放回去了二百。
在刚才在来的路上我掰着手指细细的计算了下。火车票花去七十二元,房租交去一百五十元,公交车兜来兜去的又去了十来元,我现在身上所有毛票加上钢镚一共还有六十八元五角五分。
而且,我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了。虚空的胃在饥饿战神一波紧似一波的不断袭击下,发出无可奈何的“咕噜咕噜”的悲鸣。
如果非得说还有什么值得安慰的,那就是,总算在天黑之前找到了住处。
住处位于一幢高楼的半地下室,需要下行一段大约十来个台阶的楼梯才可以到达。
楼道门口的正上方,一盏十五瓦的灯泡在各类小飞行物的的围观中勉力工作着。里面的铜丝还时不时的发出一声声“嘶嘶”的鸣叫,鸣叫声响起时灯光就会突的明亮下,或许是变暗了下。好像在吓唬谁似的。
颤巍巍的昏黄的灯光只勉为其难的照亮到第四个台阶,之后就昏聩的疲惫和微弱下来。并且在第五个台阶转折处时,完全的止住了颤抖。
第六级台阶消失在了黑暗中。
我停下来,看向四周。被任性涂鸦过的斑驳的墙壁、水泥抹就的台阶、褐红色的扶手以及墙体边缘因为潮湿或者微生物活动而造成的白漆脱落和鼓起。这一切都让我不得不怀疑,如果沿着这条楼梯一直走下去,是不是就可以有幸目睹到魔王掩藏在阴暗地底的磅礴的地下宫殿?
在那里,没有白天没有夜晚,没有日月没有星辰,没有生没有死、没有爱没有恨,所有的河流都是蓝色的,所有植物都扎根在空中,所有的一切都努力向下生长。魔王坐在他四腿朝上的宝座上,低垂着眼睛,神态安详。身旁没有王后。
当你大脑还能臆想的时候,就说明,周围还没有恐怖到不可救药。
没有几个台阶了,我跟自己说。
然后,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
当我双手紧抓着褐红色的扶手,一步一步的试探着来到楼梯的底部时,眼睛已经适应了一部分的黑暗。
那时我还没有听过张震讲楼梯扶手上的手的故事。
四周都是灰白色墙壁,中间那块暗沉沉的长方形,应该就是我要找的“门”了。
楼梯没有能通向魔王的地宫,我竟有些失望。
在门前站定后,我从兜里摸索出房东给我的钥匙。像初学射箭的人无法把箭头射中红心一样,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摸着黑把钥匙插到锁孔里。越着急,越没用。越没用,越着急。正当我鼓捣的起劲的时候,门从里面“唰”的打了开来。
满室的明亮顺着门缝急速淌出,“噗”的一下子全落在了我的身上。瞳孔的反映尤为强烈,条件反射的,我赶紧闭上了眼睛,并抬起右手试图遮挡住这来势汹汹的亮光。
一双手的将我轻轻的拉了进去。我使劲了眨了好几次眼睛,才慢慢的适应了房间里的明亮。可是我只顾着眨眼睛,忘记了刷新大脑,所以当客厅里坐着的、站着的,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时,我只是傻傻的不知所措的呆着。
将我拉进来的那个高高瘦瘦的女孩子说,“我叫吴江,认识一下吧。”吴江清秀的面孔让我心生好感。我冲她笑了笑,然后清了清嗓子,像新生报到时的那样,向大家做起了自我介绍。
我说:我叫郝巽孚,今年十八岁,第一次来北京,第一次看到□□,第一次觉得中国计划生育的基本方针是完全正确的,因为北京人太多了,第一次......
我说不下去了。
我在看到坐在沙发上的,两个圆脸短发女孩过度暴露的后槽牙后就呆住了。其它几人略含蓄些,不过脸也憋的红彤彤的,就连立在一旁顶着一脸海藻面膜的冷美人都忍不住多瞅了我几眼。
看到她们那么开心,我也只好不明就里的跟着干笑了几声。
她们的笑声突然就更欢畅了。
其中一个短发女孩边笑边说:这名字,这开场白,简直了也是。
另外两个女孩跟着随声附和。
我突然有些讪讪的。
吴江咳嗽了声,瞄了眼正在费力的掩藏后槽牙的两个圆脸短发女孩。然后用手指着眼睛大些漂亮些的说,这是张张,又指了下可爱些的女孩说,这是宝宝。我向她们一一点头说你好。脑子里浮现出林黛玉第一次在贾府和众兄弟姐妹相见时的情景。
接下来的几个吴江不再引荐,她们开始自己介绍自己。
艾姐的胯部很宽,说话的时候喜欢像欧美女星唱歌时那样左右摆动。小五手不离镜的不停的摆弄着额前的刘海,不多的几绺头发在她的手中一会集体靠左、一会集体靠右、一会像郭富城那样的中分、一会干脆像橘子红了里的周迅那样,全集中在了中间。
陈君长相不算出众,脸圆圆白白的,身上却一种远离喧嚣的出尘气质。
冷美人一个人站在客厅的窗户前,淡淡的说,王宇。
互相都介绍过之后,紧绷了一天的身体开始渐渐放松下来,四肢放弃与地心引力对抗后的结果就是,我直接瘫软在了椅子上。
吴江走过来,帮我把背包从后背取下来,背包被摘下的那一瞬,双肩轻的好像可以自己飘浮起来。我想,武侠小说里的练家子为了练就不世轻功而在腿上绑沙袋,也不是不可行的。不过,这种想法还未超过十秒,就被双肩火辣辣的酸疼终止住了。
吴江说:“背包挺沉的,你在我的上铺,我先把包包给你放到床上去了。”
吴江说话的时候有明显的南方口音,尤其是在说床的时候。
我调动了全身所有可以传达情感的部位对吴江说谢谢。张张和宝宝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身心彻底的松弛下来之后,口渴的难受,我就着水管咕嘟咕嘟的喝了好多口的生水。可是却没有感到饥饿,我怀疑饥饿神君是不是被我饿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