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胡说八道
“郡主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富贵命。您看这儿,这儿,还有这儿……这样的掌纹可不多见。”
“那你看我能活到多少岁?”
“呵呵,虽然贫道想说郡主能活百岁,可那是诳语。郡主命线深长,寿数当在八十六。”
耳边传来妙警道姑一本正经的瞎胡扯,徐蔚嘴角牵了牵,心里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庆幸。
这位仙姑的“大神通”也不过如此了,居然看不出昭明只有不到三个月可活。徐蔚看着跟妙警头对着头,一脸钦服满眼渴望的昭明,回想起当年她回到京城时,听到昭明噩耗时的反应。
“咦,阿蔚,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白?”还是一面跟昭明郡主瞎扯,一面悄悄觑着昭德郡主的妙警发现不对,轻轻拉了拉昭明郡主的袖子,昭明才看到徐蔚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和一双隐隐带着血色的双瞳。
“啊,”徐蔚惊醒,摸了摸自己的脸,冷冰冰没一点温度,“可能是山上风大,有点头疼。”
“那你快回去歇着吧,咱们还要在山里过些日子,等你好些了,我把仙姑请到咱们住的别院里再好好聊。”
妙警连连点头:“正是,正是。不若让贫道给您扶扶脉?”
妙警道姑看相批命的本事着实稀松,但一手扶脉开方的本事相当实在,她对自己在医道,特别是女儿科相当自信。
“多谢仙姑,不过我想应当没事。”徐蔚笑着对她颔首致意,“前些日子得了场病,身子有些虚,也太久没有出过远门儿,一时间乏了也是有的。不过如若仙姑有暇,倒想麻烦您过两日为我母亲扶个平安脉。”
妙警笑道:“正想着明日去给世子夫人请安。”
徐蔚回去,借口头疼,将侍女们都赶出去,自己在榻上和衣躺了,翻来覆去。
长公主府的人早些日子就将慈云居的两处相邻院子清扫干净,徐蔚她们休息的时候,提前过来的仆役们将带来的行李箱笼各自拾掇好。等她们搬进去,天色已经晚了。
用过晚膳,昭明到了徐蔚的院子里。
“好些没?刚刚我去见你母亲,她说你晚上都没过去跟她一道儿用膳,下人也回说你没吃几口。”昭明郡主有些忧心地拿手背触了触徐蔚的额头,“不然还是请妙警仙姑过来看看吧。慈云居这儿一应药材都是备齐的,让她开个方子,煎服药吃一吃。”
“没事。”徐蔚靠在迎枕上,把昭明的手从额头上取下来拿手指头捏着,“就是走了大半天,没什么胃口。歇一夜就能缓过来了。”
“你啊,还是身子太弱。等好些了,我带着你每天骑骑马。我娘说,人要多动动,自然能百病全消。”昭明郡主左右看看,“你这儿怎么连个丫头也没有?浣紫和欧碧呢?还有那个叫青叶的丫头?”
“我叫她们出去了。”徐蔚伸出食指在太阳穴那儿揉了揉,“你知道的,我不喜欢人多吵吵。”
“总要留个帮你端茶递水的吧。”昭明郡主这么说着,十分自然地拎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盅温茶给她,“你原先也没有这么柔弱的。自打出了宫,你就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是吗?”徐蔚接了茶,也不喝,只拿着茶盅儿在手上慢慢打着转儿。
“是啊,特别是你被你家那个什么妹妹推下水之后,我觉着你看人的眼神儿都跟以前不一样了。”昭明歪着头仔细想了想才想出一个合适的说法来,“就像是,活了三四十年的老嬷嬷……深深的,幽幽的,让人那么看不透。”
“三四十怎么就成老嬷嬷了……”徐蔚失笑,“这话要是让长公主听着,看她不撕你的嘴。”
昭明也嘿嘿笑了起来,“我府里有个李嬷嬷,比我娘还小着四五岁呢,不过三十出点头,如今已有一个孙儿,一个外孙女了。还不是老嬷嬷?”
“原来是我们皎皎想着嫁人了啊。”徐蔚拖长了尾音,睨眼看着她,“想来是长公主也急着做外祖母,要帮你找个婆家了。”
“呸呸!”昭明又羞又气,上来在她胳膊上掐了一把,“扯我做什么,我还早着呢。倒是你,可有着落了?”
“你早?”徐蔚诧异地看着她,“我记得你比我还大呢。”
昭明嘴一撇:“我不急,我娘也不急。反正我是不会嫁到皇家的。”说着,她将身体向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对徐蔚说,“前儿仙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徐蔚垂下眼帘,不置可否。
“你倒是说说话啊。你走了之后,我又问她,她却跟个闭口的河蚌一样,怎么都不肯细说。”她叹了口气,“旻哥对你一直有那样的心思,今儿仙姑又说了那样的话……你说,你以后会不会进宫?”
徐蔚斩钉截铁:“怎么可能?你听她胡说八道!”
昭明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那可是有道行的仙姑,你竟然说她胡说八道!”
“怎么不是胡说八道?”徐蔚斜了她一眼,“旁的不说,我如今可是皇后娘娘认的女儿,论起来与太子殿下是兄妹。你觉得以我现在的身份,可能入宫吗?”
这倒是啊,若是太子纳了徐蔚为妃妾,可就算是兄妹乱伦了。旁的不说,传到朝堂上,只怕当时就得有几个御史撞柱子。
“如果旻哥不肯听贤妃娘娘的,将太子妃之位给你留着……”昭明喃喃,“仙姑那句话就成真的了。”
徐蔚翻了个白眼儿:“怎么可能!太子殿下都多大了?我才多大?贤妃娘娘可急着抱皇孙呢
,哪里舍得让太子殿下再等三年?”
大齐名门贵族比寻常人家讲究多了,女儿家不满十六是不出阁的,出了阁的女儿,也多是在实满了十七岁之后,才会怀孕生子。幼年产子,非但于母体有害,小孩子的身子骨往往也不好,年幼夭折的多。为了子嗣,也为了自家女儿的性命,就算早早订了亲,也没有哪家肯让孩子提前嫁人为妇为母。
若有哪家这么干了,家里长辈们能被贵族们的口水淹死。
徐蔚早就清楚,她那位贤妃姨母,是不可能让自己的儿子娶她为妻的。一来太子年纪到了,该是成婚有子嗣的时候,等不得。二来太子妃的位子多重要啊,贤妃想绑个更有力的亲家做助力。若真是儿子喜欢,将来儿子位置够稳固,再将她纳入东宫为嫔,圆了儿子的心愿也就是了。
只怕是太后和皇后瞧出了贤妃的这个心思,才用了这样釜底抽薪的办法,索性让太子与她成了名义上的兄妹,也绝了贤妃和太子的念头。
“我心里,只将太子当兄长看,并不想嫁他。”徐蔚低声说,“巴巴儿赶着去跟别的女人争宠,这得有多大出息!”
“对!”昭明一拍巴掌,“就是这么个理儿!旁的不说,就看我娘,她是皇上亲姐哩,手下有将有兵,就因为嫁了我爹,每日里还要为后宅里那丁点儿的小事犯难。这世道本就对女人不公平,男人三妻四妾的寻常,女人就得守在院子里,当大妇的要操持家务,管教子女,还得帮男人看着婢妾,帮着养别人生出来的孩子。女人已经这样苦,还放着正室不做去抢着给男人当妾,你说贱不贱呐!”
不过是世人大多如此,世情皆以此为理,生为女儿家,若没有晋阳长公主那般的本事,便是贵为公主,也多半不能率性而为,而要被世俗生生套上一个又一个枷索吧。
看着昭明,徐蔚突然有一种想要倾诉的冲动。
从落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近半年,这半年里,她时时会从过往的噩梦中惊醒,每天睁眼,看着身边的父母,侍婢,都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梦中,那么的不真实。
她的前世,是真实的吗?还是说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梦境?
“皎皎,”徐蔚抓住了昭明郡主的手腕,“我这些天,总是在做同样的梦……”
…………
“哈哈哈哈,这怎么可能嘛!”昭明郡主听了徐蔚掐尖去尾的梦境,笑的在她榻上打滚,“我说你怎么最近几个月都有点怪怪的呢,原来是为这个。”
徐蔚面无表情看着她。
“你就是受了惊吓,不都这么说嘛,什么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昭明郡主笑够了,趴在榻上,撑着手肘看着徐蔚笑,“你打小在宫里头长大,回了自己家里当然不习惯,再加上又受了那么一番苦,所以在会在梦里胡思乱想。”
虽然皇帝的后宫比起前朝简单了不知道多少,到底也不是一夫一妻清清净净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何况是皇城里,除了十几位有位份的娘娘,还有几千妙龄的宫女随时准备着上位呢?每时每天每一处,都有各式各样的明争暗斗。昭明郡主和徐蔚年纪虽然都不大,可经历过的阵仗可不少。
一个是太后捧在手心的宝贝疙瘩,一个是名震天下的长公主的掌上明珠,多好的上位跳板,多好的坑人工具啊。
可惜,这两位金娇玉贵的丫头一个比一个精明,一个比一个腹黑,往往还没踏上跳板,人家一掀脚,就把人直接从板上甩掉了。
所以徐蔚能被徐芫坑得差点没命,就连昭明郡主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呢。
就徐芫那手段,简单粗糙到没半点水平,这让浸淫后宫那些精致的层出不穷的叠叠相扣的高超段数考验的昭明郡主叹为观止。也或许就是这么蠢这么直接的坑,才会让她家徐蔚这样的来不及闪避结果掉里头了吧。
说起徐芫……
“你家那朵奇葩,应该就在慈云居里住着吧。”昭明郡主两眼放光,“要不然咱们去瞧瞧她?”
“她有什么可瞧的?”徐蔚斜了昭明一眼,懒懒地靠在榻背上,“就那样说话做事不肯带脑子的,去看了也只会招一肚子气,何苦来哉。”
虽然昭明不信她的梦境,但倾吐之后,感觉背上的重担也轻了不少。看着昭明郡主那张年轻飞扬的脸,徐蔚也忍不住脸上的笑意。
果然,那就是场梦而已。
皎皎还好好儿地在她眼前呢。那个汪涵不也早早儿就死了,压根没有什么三王之乱,没有宫变啊!
或许,真是自己想多了?
徐蔚深吸了一口气。不管是梦非梦,总之她这辈子,怎么着也要好好活一场,梦里的那辈子,她才不要!
徐蔚和昭明郡主头挨着头,有着说不完的话。昭明索性也不回自己的院子了,让人重铺了床铺,和徐蔚一道儿美美地睡了一夜。
第二天,两人一起醒了,一道儿洗漱,一道儿用早膳,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儿时她们一起在宫里过的那些辰光。
用过早膳,漱了口,徐蔚要去看父母,昭明郡主也要回自己的院子,去给爹娘请安。两个人刚走到院门口,就见着垂花门的紫藤花架下,隔着绿油油的藤萝叶子,一个小丫鬟探头探脑地向里面张望。
“怎么回事?”
没等徐蔚开口,已经有婆子奔过去,将那小丫头一把从绿萝叶子后头揪了出来。
“小姐,”那婆子问清了缘故,一脸难以形容的表情,“说是芫小姐想见您一面。”
“?”徐蔚挑起了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