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改变
“巧了。”站在徐蔚身边的昭明郡主笑了起来,“说起来,我还没见过你这位泼辣的妹子。既然她想见你,我就跟着去瞧个热闹可好?”
徐蔚斜了她一眼:“皎皎,再怎么着,那也是我徐家的妹妹。”就算要欺负,也只有徐家的人可以欺负。
昭明郡主眼睛一弯:“知道知道啦,我顶多在边上瞧着,我不说话。姑奶奶可是有名的会调教人,你这妹妹进山也快半年了,不知道有没有长进。我帮你掌掌眼嘛。”
徐蔚经过那小丫鬟身边,连个眼风也没扫过去。那丫鬟看着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梳了个三丫髻,眼睛睁的大大地看着徐蔚和昭明郡主两个目不斜视地从自己面前走过,急的叫:“大小姐,大小姐……”
“大小姐也是你叫得的?”掐着她的那个婆子劈手就在她额头上拍了一记,“没规没矩的野丫头片子,老实待着,一会嬷嬷还要好好审你哩。”
“要我说,你那妹子也出息多了。”昭明走出院子了,回头瞧了一眼,“竟然能在慈云居里支使动人替她传话。还能摸清楚你住的院子在哪儿。这可不是有钱能办得到的事儿。”
“是啊。”徐蔚赞同,“所以啊,我二叔把她送到山里来交给大长公主,真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传信的小丫鬟被徐蔚的人暂时关在耳房里,审了大半天也没见人来找。
徐蔚听了婆子从那小丫鬟嘴里得到的口供,想了想,便让人将那小丫头给放了。
“咱们要不要去跟师傅们说一声?这丫头胆子也忒肥,就敢接了这差事找到咱们院子来。看着就是个不本份的。”婆子颇有些义愤填膺。
“不过一个粗使小丫头,本不本份又怎么的。”徐蔚眼皮也没抬一下,“你也一把子年纪了,跟个小丫头较什么劲儿。一会去青叶那里领赏,今儿这事你办的还算利落。”
那婆子顿时喜笑颜开,连连道谢。
等歇了晌,徐蔚刚带着欧碧出门,就见昭明郡主穿戴得齐整,带着贴身侍女,笑眯眯地在院门外等着。
徐蔚上下打量了一番,指着她这一身,笑着说:“成,你这一打扮,倒把我家欧碧给比下去了。”
昭明郡主原地打了个转儿,笑着说:“我可是特意照着你家婢女的衣裳样子让人赶着做出来的,怎么样,像吧。”
青色的对襟小衫,水绿色的长裙,腰间束着青碧色的丝绦,跟欧碧一样的双环髻,扎着粉色的丝带,两边各簪一朵堆纱绣球花。
打扮是差不多了,徐蔚指着她耳朵上坠着的两颗小拇指大的东珠:“你这耳坠子,能在清平坊买间三架三进的大宅子,你觉得我的婢女一个个都这么有钱吗?”
昭明郡主抬手一摸,赶紧把耳坠子摘了,扔到自己的侍女手上:“你们也真是的,怎么也不说提醒我一声儿。”
侍女讷讷不敢言。
“你回去吧,我跟着阿蔚走。”
“郡主,还是让奴婢跟着您吧。”郡主想打扮成别人的侍婢,她们不敢拦着,但让郡主一个人出去她们可不敢。身边没自己人,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得了。
“有阿蔚在呢,你们跟着像什么样子?”昭明郡主把眼一瞪,“回去等着,我一会就回来了。”
有这些人在后面捧着,她穿的再像也能被人一眼看穿不是当奴婢的啊。
郡主一发火,后果很严重。那几位侍女一步几回头地走了,但在两位郡主看不到的转角,还是有两个年轻侍婢悄悄缀在了后头。
郡主玩的高兴就好,但也要注意安全。她们都是长公主亲手调教出来的高手,万一郡主有什么危险,她们也好伺机出手。
慈云居占了大半个山头,正门是道观,东南侧的院子里安置着各家送来修行的女眷,观中院落鳞次栉比,错落有致。虽然绝大多数都落了锁处于封闭状态,但从院墙内伸出来的花枝树梢来看,这些院落也是定期有人清扫,并没有完全凋落。
昭明郡主来之前早已找了观中道姑细细打听过。现在住在慈云居带发修行的姑子有七人,其中两位是丧夫无子女诚心向道的居士,年纪也有四五十了,她们将所有家财献了出来,两人作伴自住一间院子,是要在慈云居终老的。这里山青水秀,又有安全保障,不用跟外人头虚以委蛇,日子过得十分逍遥自在。另五人中,又有两个年轻的妇人,据说是在家中忤逆长辈,与妯娌不睦,被娘家和婆家
人一起送上山来“修身养性”,这二人又自住了一个院子。剩下来的三人都是未出阁的姑娘,除了定国公府的徐芫,一个是礼部某位侍郎的亲侄女,一个是打南直隶过来某位提学都督家的千金。这里头,自然以徐芫的出身最高,另两位小姐都是快及笄的年纪,也不知犯了什么过错,正当说亲的妙龄就被打发到这清冷严苛的地方受罪来了。
慈云居里生活清苦,跟定国公府不同,这儿就跟平常的百姓人家一样,是一日两餐的。徐蔚她们歇过晌了过来,恰是慈云居用午食的时间。道观里的姑子跟这后院的七人是不在一道儿用膳的。两位老居士的膳食会有小道姑送到院子里,所以坐在一道儿吃饭的,就是那两个年轻妇人和三个小姑娘了。
昭明郡主自换了这身丫鬟衣裳,行事就特别有丫鬟范儿,甚至看起来比随侍在徐蔚身边的正经丫鬟欧碧和浣紫还要靠谱,简称,浑身是戏。
她本身容貌只能算得上清秀,也就一双眼睛清清亮亮的特别灵动。眼下她身板挺得笔直,唇角抿着,落后徐蔚半步的距离,一双眼睛东瞅西顾,将一个略略有点紧张,却又是一颗忠肝义胆保护小姐的蠢丫头形象演绎的活灵活现。连一向沉稳的欧碧都忍不住总拿眼角余光去瞅她。
徐蔚却是见怪不怪了。皎皎打小在宫里就喜欢扮宫女,扮太监,有时候还扮扮宫里那几个不怎么受宠的娘娘,学她们说话行事,一人分饰几角,玩的不亦乐乎。当然,她这天份也就几个特别要好的人知道。连她娘,晋阳大长公主都不晓得自家闺女是个戏精。
一行人走到院子门口,还没推门呢,就听得里头“噼哩砰隆”一阵碎响,还隐隐有女子尖叫吵闹的声响。
徐蔚双眉微跳,唇角不觉露出一抹笑意来。
昭明郡主眼珠子一转,也笑起来,她上前一步,将门推了推,门里没上栓,轻轻一推也就“吱呀呀”地开了。
就见里头是间不大的院子,院子里没有花草树木,整个院子都用青石条铺了,院中摆了一张橡木清漆的长条桌子,一边排了四把椅子。桌上几只钵,钵里不是青菜就是瓜条,青的白的,配着几只装了六分满的粗饭,昭明郡主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么这清汤寡水的饭食呢。嘴里啧啧了两声,尽职尽责地回头说:“郡主娘娘,奴婢打听清楚了,就是这儿哩,只不知道哪位是……”
院子里头的人也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有外人闯进来,站的站,坐的坐,都将目光投向这头一个冲进来的人身上。
这一身明显的丫头打扮,身段儿高挑,五官寻常,但也称得上端正,身上的料子没绣花也没暗纹,是最普通的素绫缎子面儿。但能被送来这儿的,固然是家里不得宠或是犯了大事儿的,可出身必都不低,家里最少也是三四品向上的官家小姐,眼光毒辣的很。这样子低调,料子可一点儿也不低调。光这丫头身上这套,怕也要七八两银子的料子才能做出来。
这丫头话音将落未落之时,从院门外头走进五位姑娘,当先一位身着嫩黄色暗绣缠枝富贵花的小衫,下头系一条粉紫百蝶穿花的百褶长裙,裙外套了一层天青色的云烟纱,裙上的蝴蝶是拿金银丝绣的边儿,触角眼睛都是拿小米粒儿大的珍珠和青金石缀的,隔着轻纱,在阳光下随着那人的行动闪动光芒,就好像那裙上的百蝶都活了过来,随时要振翅飞开一样。
旁的不说,光这一条裙子就价值百金,更别说这天青色的云烟纱在市面上真是千金难求,是只有宫里才有的贡物。院里几个女子目光被这一条裙子吸引着,都没顾得上看人家正主儿的脸。
徐蔚目光扫了扫,正见着倒在地上拿袖子擦眼泪的徐芫,她面色蜡黄,神形萎靡,手边上打翻了一只碗,碎瓷片儿和发黄的糙米饭撒了一地。
“这是怎么了?”徐蔚一脸讶异,看看地上的碎片儿,又瞅瞅或站或坐的几个姑娘。
站着摆碗装饭的是两个年轻妇人,容貌都是上乘,梳着妇人髻,只拿银簪子簪着,耳上钉着银丁香,衣着朴素,不着环佩。坐着的两个姑娘看年纪都不大,一个杏眼桃腮,长得十分漂亮,另一个是团脸,眼睛不大,但微微向下,唇角又是天生上挑的,看着像是无时无刻都带着笑模样,虽然五官不怎么出众,但一团子喜气,看着就让人喜欢。
这四人虽然都不是锦衣华服,但身上的衣服也是松江细布做的,柔软舒适,一般老百姓可穿不起。
倒是倒在地上的徐芫,袖子口都磨旧了,头发枯黯,面有菜色,看着跟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可怜兮兮的。
她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正见着徐蔚那张仿佛发着光的脸,她呆了半刻,眼中似有什么光芒划过,但很快就垂下头,有些畏缩地从地上爬起来,老老实实地对着徐蔚行礼:“大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