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濯的气质,素来是清俊严肃的, 此时却添了几分邪意, 仿佛深山老林里慵懒的白虎,看着猎物一步步走近自己的领域, 眼角微微眯起, 张开爪子伺机行动。
而他也确实行动了, 牵着借来的手,一把将人扯入了怀中。
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可将宋清娴吓懵了, 像是被一条雷蛇钻入了身体,电得她浑身麻木。隔着不薄不厚的衣衫, 听着他结实有力又略微急促的心跳,许久才回过神来。
“阿……阿肃……”几乎连话都说不清的她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奈何宫濯却没有给她这般的机会。
“阿娴讨厌与我这般亲近么?”他靠近她, 额头相抵,呼吸近在咫尺, 独属于他的清冽气息飘飘绕绕地缠来, 缓慢又霸道地侵袭着。
宋清娴屏息摇头,默默地吞咽一口。这般与宫濯亲近她倒是不陌生, 与其说讨厌, 不如说年幼之时,她最喜欢被她的阿肃哥哥抱了。
“那这般呢?”宫濯抬起头, 在她额头上轻吻片刻。
宋清娴像是又被雷蛇电了一下, 倒是也不排斥。小时候, 为了安慰她家阿肃, 她也没少在他额头上“吧唧”。此时虽不大自在,可慌张有之、羞涩有之,厌恶却是一丁点儿也没有的。心底似乎还有一丝丝甜意?
她再次摇头。
于是宫濯便笑了,他鲜少笑得这般开怀,俊颜如玉,迷人心魄。
“阿肃……”她还想说什么,却被宫濯一根手指压住了双唇,大手攀上她的脸,轻捧着。
“阿娴不知道那算不算心悦?”
“嗯……”脸被托着,羞涩无处躲,宋清娴干脆坦白,“阿肃,我好像喜欢很多人……怎么办?”
“哦?阿娴都喜欢谁?”
“爹、娘、哥哥、玉兰儿、晋之哥哥、师父、蔚姐儿、珍姐儿……当然还有……”
你。
你这个字,当着正主的面,她不好意思说出来,甚至不敢直看他的脸,眼珠子滴溜溜地,左右漂移,宛如偷吃中被发现的小仓鼠,险些要将身旁之人的心萌化。
“想不到阿娴喜欢的人还挺多。”
“可……可不是嘛……”
四目相顾,心跳声此起彼伏。
“只是,男女之间的心悦与寻常的喜欢可不一样。”宫濯搂紧她的腰身,又迫近了几分,似乎也等不及她慢慢悟了,干脆打开了那扇“天窗”,“寻常喜欢一个人或为欣赏,也可为儒慕,亦会因此而生出欣喜、亲近之意,却不会若我这般日夜想着独占心悦之人,更不会在见了她之后得寸进尺,想要与她有更亲密之举。譬如,这般……”
他这般说着,身子忽而向前,双唇就这般覆上了宋清娴的,像是在品尝某种世间极致的美味,一点点啃咬,一点点舔噬,一点点地将自己的气息、温热、渴望,以及满腔的爱恋过渡。
这是宋清娴第一次清醒着被宫濯亲吻,陌生中又带着些许熟悉的触感,温柔却又强势的闯入她的脑海,像是漆夜中绽放的烟花,一朵朵地在炸开,五彩斑斓。什么喜欢,什么心悦,乃至害羞、疑惑或其它无关的思绪,此刻全都被炸作了粉尘,最后只剩下一片白茫茫……
……
“宋清昱,出来!老子今天要跟你打一架!”
一大清早,宋太傅府上便迎来了一个客人,张口便嚷着要找太傅家的大公子约架。
来人身材魁梧,气势逼人,身份也高贵,一看就不好惹,宋府的仆人们跟在身后想拦着他,却是拦不住。
“宋清昱,人呢?抢了人看好的准媳妇,现在就当缩头乌龟啦!”那人一边往里闯,一边又吼了一句。
有眼力的仆人很快便认出来,这人正是镇国公府的嫡长子白晋之,前不久才从北疆回来,练就一身铜皮铁骨,看着便孔武有力,真要打起来,他们家大公子那小身板怕是一拳也吃不下。
也不知大公子是怎么招惹的这位煞神。
仆人们纷纷为自家大公子叫屈。
白晋之倒不觉得宋清昱有什么好委屈的,男人嘛,为了娶媳妇,跟别的竞争者打一架怎么了?更何况,这媳妇也已经板上钉钉是宋家的了,他也没想着抢回去,也只是想看看他那一点比不上宋清昱而已。
唔……宫濯他比不上也就算了,毕竟人家是皇帝,还文成武就,可宋清昱一个白斩鸡,凭啥也把他比下去了?
是以,白晋之憋着一肚子怨念在宋府里横冲直撞,虽然离京多年,可这宋府的构造他还是熟悉的,只可惜他这一路都没有遇上宋清昱,反倒遇上了宋清昱的妹妹。
宋清娴不知道自己昨夜是如何从屋顶回到自己的屋子的,回过神时,自己已经躲在被子里,脸上火辣辣的,三分为热,七分为羞。
唇间仿佛还残留着酥麻之感,宫濯的气息也似乎没有远离,钻进她的身子里扎了根,还不时缭绕着,叫她的心湖涟漪不断。
一会儿想着,阿肃的唇尝起来原来是这般滋味,仿佛记忆深处尝过的某种桂花糕……可到底是哪里的桂花糕,却又说不上来。
一会儿又想着,阿肃果然如他说的那般得寸进尺,借手还不够,如今还直接上嘴了……
更多时候却是想着,阿肃对她做出那种事情,她却只羞不恼,这……该是心悦了吧?
窝在被子里头辗转反侧,越想思绪便越乱,唯恐自个儿思虑过度,宋清娴一大清早就跑了出来,在自家花园里溜达,这才与白晋之狭路相逢了。
“哟,娴丫头,一大清早浑浑噩噩地晃悠什么呐?瞧这小脸,咋红成这样,胭脂涂多了?”白晋之对宋清娴倒没什么敌意,只是一见她手痒的毛病又来了,伸手便想揉她的发髻。
若是以往也就罢了,宋清娴至多瞥他一眼,嫌弃地躲开,可现下却不同,宋清娴正敏感着,一看有人在向她伸手,尤其还是个男子,便警惕起来,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猫儿。
“呔!哪来的登徒子!敢在我宋府撒野?!”宋清娴嗖地往后退,摆起了防守的架势,目不转睛地瞪着前方,生怕来人靠近。
白晋之鲜少见她这般一惊一乍,顿时也来了兴致:“哟,火气还真不小。”
说着就撸起了袖子跃跃欲试,一副不揉到她的发髻不善罢甘休的模样。
宋清娴的杏眸瞪得更圆了:“你站住!再往前我就打人了!”
白晋之却不信邪,抡着胳往前走,甚至还坏笑起来。
这可让宋清娴彻底炸了毛,抽起身旁不知谁落下的扫帚便敲了过去。
“哎哟,娴丫头,来真的呀!”猛然吃了一记痛击,白晋之一脸惊讶地捂住被敲痛的肩膀。
意识到自己真的惹了事,白晋之急忙求饶,可这会儿宋清娴哪里还肯听进去,挥舞着扫帚继续打。
虽说只是个十五岁的娇俏小姑娘,可到底习过武,打起人来还是颇疼的。
“哎哟,我说娴丫头!咱俩无冤无仇的,何必下此狠手?”白晋之一路躲避着一路后退,又顾忌着得罪皇宫里头那位不敢回手,那模样不可谓不狼狈,“我今日来主要还是为了找你哥,他抢走了我相中的媳妇……”
“胡说八道!”
宋清娴打着打着,心思却越打越清明,只是打人的力度却不减,反倒更重了几分。
“人家两情相悦,你一个糙汉子瞎凑合什么?回你家去!”她一边打一边喊。
于是,身材魁梧,来时气势汹汹,据说曾在战场上杀敌无数的镇国公嫡子就这么被宋太傅家娇娇俏俏、个子小小的大小姐挥着扫帚给轰了出去。
“砰!”宋府的大门被重重合上。
被赶到外头的白晋之懵了,他这还什么都不曾干呢!
又纳闷:“怪了这是!往日也不见她这般护着她哥呀?”
百思不得其解的他,憋了一肚子的闷,可到底已经被狼狈地赶出来了,也不好再闯一回,只得悻然离去,恐怕又要偷上好几坛宫祁珍藏的好酒才能泄尽心中的怨气了。
而门里头,宋清娴合上门后却发起愣来。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想,假如是晋之哥哥对她做出阿肃昨夜对她做的事情,她会如何应对?
约摸会继续挥扫帚,敲爆他的狗头为止吧。
所以,不一样呢。
哪怕她喜欢再多的人,可只有阿肃是独自无二的。
只有他能令她脸红心跳,只有他能叫她心神迷乱,也只有他能让她在那般亲近后不会抗拒厌恶,反如吃蜜般甜入心间。
所以,她也有心悦之人了呢。
她也心悦着她家阿肃。
“嘿嘿嘿……”倚着门背,手里还抓着一把扫帚,宋清娴傻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