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哥……挺好的。”出乎意料的是, 周蔚对宋清昱的印象竟还不错。
“原来你认识我哥呀。”宋清娴讶然道。
周蔚点点头,素来英气而清冷的脸庞上此时泛着红晕, 羞涩的模样倒与旁的少女提及意中人时无大差别。
“他这人……也只是身子不如我等习武之人硬朗, 又惯爱装模作样, 还油嘴滑舌罢了。”
她说着说着,唇角眉眼便悄然带上了喜色,隐约中又似有些无奈。
宋清娴细想一番, 这般形容的还真是她哥,遂忍不住又与自家准嫂子亲近了些。
“那你还答应他的求亲。”
周蔚倚着自己未来的小姑子, 轻轻叹了一口气:“约摸是想着, 你哥这人, 我若不多看着点, 早晚会出事吧……真是的, 明明没多大本事, 还老爱出风头。”
周蔚与宋清昱的相识缘于一场“英雄救美”——周蔚是“英雄”, 宋清昱是“美”。
那时, 宋清昱正因帮助一对在坊市边上开茶摊的母子而得罪了附近的地痞流氓, 被追着跑了足足八条巷子,书童也跟丢了, 眼看就要被打得鼻青口肿,幸而周蔚从天而降,几个剑花的功夫, 便解决了那些地痞。宋清昱往日虽自诩风流, 其实对女色并不大上心, 这回一见周蔚却是惊为天人,从此便黏上了。倒是周蔚,一开始对宋清昱颇为嫌弃,后来被缠多了,又经历了好几回相似的“英雄救美”,这才慢慢地动了心。
宋清娴听着哥哥与准嫂子间的这些趣事,捧着脸啧啧称奇,大眼写满了羡慕。真好呢,英雄救美、烈女怕郎缠……跟话本里写的一般。
“哎哟~这亲还没成呢,姑嫂俩便好上啦!”正聊着,一道熟悉的调侃声插了进来。
只见赵珍缓步而入,前不久方成亲的她此时挽着妇人髻,穿着一身窄袖红衣,脸色红润,姿态挺拔,想来日子过得颇为滋润。
周蔚险些被她闹了个大红脸,清咳道:“表姐,你怎么来了?”
赵珍揶揄地笑着,走近道:“自然是来瞧瞧我这刚订亲的表妹。想不到呀……”她扭头看了一眼宋清娴,“这兜兜转转,倒成了一家人。娴姐儿,待蔚姐儿入了你家门,你可得好好待她。”
“那当然。”宋清娴咯咯地笑了起来,显然对这位准嫂子再满意不过。
周蔚受不得两人的目光,又是清咳一声:“说什么呢?待我过门之时,说不得娴姐儿已经出阁了。”
“这倒也是。”赵珍笑意不减,但念及自家表妹脸皮薄,再多说几句或许便要动刀枪了,只得将矛头转向宋清娴,“说起来,娴姐儿的亲事可有消息了?咱们这三人,可只剩下你了。”
宋清娴摇摇头,往日她都不在意这些的,这会儿提起来,倒是多了几分小心思。
她挪动了几分,凑近两位好友,压低了声音问:“那个……你们都是如何确认自己心悦何人的?”
赵珍二人一愣,万没想到她竟有此问。两人相视一眼,均是心下了然,她们这位好友的芳心怕是开始蠢动了。
难得见她这般忐忑赧然又认真的模样,两人也不好取笑她,各自寻思了片刻。
赵珍道:“约摸是……时常念着他,与他相处时觉得格外松快?”
周蔚却道:“大概还是,放心不下他吧。”
宋清娴将自己代入其中琢磨了一番,不禁揪心。
时常念着的,相处时觉得格外松快的,放心不下的……在她心里可不只一人——爹、娘、阿肃、玉兰儿、哥、晋之哥哥、师父……若这便是心悦,那她岂不是那等花心之人?
匆忙甩掉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宋清娴离开了忠武将军府。
后来,她也曾拿这话问过白玉兰。原以为白玉兰心系祁王,能说出个所以然,孰知白玉兰回答她的却是一脸茫然。
“何为心悦?牵挂想念,忧心其安康,因其一句责骂而黯然,也因其一句夸奖而雀跃……曾经,我以为这便是心悦,可如今,却是也糊涂了。”
毕竟,也有人曾问过她:儒慕与倾慕,你真的分清楚了么?
“阿娴,你说,我分清楚了么?”白玉兰仰着小脸问,眸中似蒙了一层薄雾,宛若懵懂稚童。
这可为难了宋清娴。
自从那回宫祁从小佛堂里救出白玉兰之后,这两人就变得怪怪的。白玉兰像是突然放开了胆子,想要验证什么似的,时常往祁王府跑,宫祁倒是拒绝得明显,但许是顾及女儿家的脸面与心思,颇有些捉襟见肘。
宋清娴倒乐意帮她家玉兰儿收获一段好姻缘,可自个儿那里还有一笔理不清的情账呢,自然也不知如何帮助好友。
情字烦人,跟她以前遇到的抡起胳膊打一架就能完事的事儿还真不一样。
带着一肚子疑惑归来,宋清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前段日子,因着白玉兰、白晋之又或者她哥哥的事情,因着心中莫名的思绪,她刻意遗忘了某些事情,可遗忘不代表不存在,她到底还欠着她家阿肃一个答案呢。
唉……
夜里,宋清娴又爬上了自个儿的屋顶,蹲坐着,托着小脸仰望夜空星辰。
看着看着,目光又飘向了自己的左手,那是曾经“借”过给阿肃,被他牵过握过还亲过的手,上头仿佛还有阿肃留下的独特触感——温热、柔软,酥麻……
噫!她怎么突然想起了这个,丢人!
胡乱地搓了搓手,将其收在身后,宋清娴深吸了几口气,假装什么也不曾发生,一张小脸却是红透了。
没过多久,宫濯也熟练地走瓦而来了,仿佛两人约好了一般。来了也不做声,只安静地在心上人身旁坐着,宋清娴想了想,默契地把手伸了过去。这“借手”一事,一回生,二回熟,多借了几回,她也就有些习惯了——总归,都是要借的。
宫濯自然而然地接过手,宛若得到了什么稀世宝贝般捧在手心把玩这,一会儿捏她的手心,一会儿又掰她的手指,一会儿画圈写字,一会儿又来个十指紧扣。
手心的痒意不时地传来,宋清娴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虽然习惯了将手借出,可借出后的别扭却是习惯不了,倒也想把手收回,但那是不可能的。她家阿肃不知怎的就变成了“老赖”,总是有借不肯还。
无奈,只能忍着,心扑通扑通愈跳愈快,原本变红透的脸颊这会儿几乎成了熟透的虾子。
“阿肃,我……好像风寒发热了。”感觉自己的脸越来越烫,她慌张地说了一句。
“发热了?”宫濯倾身靠近,大手覆上了她的额头,“嗯,是有些烫,要下去了么?”
宋清娴迟疑片刻,却摇摇头,低着头将宫濯推回原位:“不下去。你……你坐好点,不然手不借你了!”
又这般安坐了一阵,宋清娴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吞吞吐吐道:“阿……阿肃,你上回说的心……心悦,还……还作数么?”
声音很小,耳力欠一些的恐怕都听不见,但这并不包括宫濯。他瞥了一眼身旁之人,唇角勾起少许笑意:“怎么?难道我等得不够明显?”
“也不是……”宋清娴浑身不自在,没有借出去那只手无处安放,只得别扭地揪着自个儿的头发。
“就是……我不知道那个……算不算心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