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娴有些闹不明白, 她跟阿肃相识这么多年,亦兄亦友的, 怎的忽然间他就心悦她了呢?唔……不,早前他便说过有心上人了, 也不知图谋了多久。阿肃他竟然想娶她为妻子么?这可不大好办,她本事不大,但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万一管不好他的后宫该如何是好?
以及……嫁给阿肃是要入宫的吧?日后想要行走江湖怕是难了……
咦?慢着,她在想什么?嫁给阿肃?忒不要脸啊!阿肃也只是说心悦她,没有说要娶她呢!
思绪纷纷杂杂, 她呆呆地在床上坐了大半夜, 直到后半夜天将要亮时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梦里她又不慎跌入了那个奇怪结界中, 被一头粉面红发的妖怪追着绑红线。
直至翌日醒来, 她仍然恍恍惚惚, 理不清自己的思绪,更想不透自己该如何应对宫濯。
心悦,约摸也是喜欢之意吧?扪心自问,她可喜欢阿肃?答案是肯定的。可她也喜欢她爹娘,她哥,她师父, 玉兰, 还有晋之哥哥……自己的喜欢与阿肃的心悦是否同一种, 短时内, 她理不清楚。
皇宫她不敢去,“功夫茶”亦无心料理,呆在闺房里又容易胡思乱想,无奈之下她只得在府里四处游荡,倒弄得宋府中人个个莫名其妙,尤其是伺候在她身边的侍女,私底下交流,纷纷猜测——咱们郡主自灯会回来后便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该不是害相思了吧?
……
宋府正院,大上午的,下仆不知为何都被赶了出去,宋太傅跪在正房门前,不时地朝屋里头喊:“夫人啊,都一夜过去了,该消气了吧?都是为夫的错,你气为夫不要紧,可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不值当啊!那条丝帕为夫真的不知道打哪来的呀!”
正屋里头没有动静,宋太傅又喊:“夫人啊!为夫待你一心一意,此情天地可鉴,绝无二心,你不能因为一条来历不明的丝帕就给为夫定罪啊!”
正屋里头还是没动静。
“夫人啊!你再不应我,我可要撞门而入了!”
“宋砚,你要是敢乱动,我立刻收拾包袱回娘家!”屋里头总算传出了宋夫人的声音。
宋太傅的语气染上几分委屈:“好好好,我不撞,我不撞……夫人,为夫跪得腿疼了,嗓子也喊得有点哑,能不能歇会,先喝口水?”
屋里头安静了片刻,过一会儿门终于打开了,宋夫人一脸不情愿地走了出来。
“夫人,你总算肯原谅我了!我发誓,那丝帕真的是有人陷害我,故意夹在书里的!”宋太傅大喜过望,举着三根手指信誓旦旦。
宋夫人略嫌弃地一哼:“行了,行了,快起来吧,叫下人看到,丢不丢脸?”
宋太傅笑着站了起来,许是跪得太久,一时腿软,直接栽道了宋夫人身上,他顺势搂住宋夫人,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夫人,为夫腿疼,只能劳烦夫人扶我回屋了。”
宋夫人横了他一眼,倒没有推拒:“老不羞的!这回就算了,下不为例!”
两人相互依偎着,正要回屋,宋夫人忽而察觉身后有一道视线,回头一看,正好对上一双漆溜溜的眼眸——宋清娴正扒在院门处,两眼无神地盯着他们,眼睛一眨不眨,也不知看了多久。
□□相公时蓦然被女儿撞见,宋夫人尴尬不已,匆忙推开了宋太傅:“阿……阿娴……”
宋清娴的身子慢慢地缩了回去,待宋夫人追来时,她已经跑远了。
宋夫人疑惑地对自己相公道:“她娴她这是怎么了?瞧着有些不对劲。”
宋太傅正不满自己被夫人推开,瓮声瓮气道:“那丫头什么时候对劲过?放心吧,就算是真的不对劲,也有的是人替咱们料理。”
……
匆匆跑远的宋清娴,脚步轻浮地在后院里晃荡着,在凉亭里碰上了宋清昱。
他哥今日的心情似乎特别好,正爱不惜手地把玩着一条剑穗,嘴翘眉弯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把玩的是什么绝世珍宝。
书童站在他身侧替他打扇,瞧着他的模样也忍不住好奇:“少爷,不过是一条普通的剑穗,值得你这般翻来覆去地看么?”
宋清昱道:“这叫睹物思人,你不懂。本少爷看的不是剑穗,而是剑穗的主人。”
“不是昨夜才见过?”
“所以说,你还是不懂。这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宋清昱高举剑穗,对着阳光,剑穗闪闪发亮。
余光不经意地瞥见了宋清娴,他亲切地打了一声招呼:“宋清娴,快来,这剑穗……”
宋清娴嗖地一下又跑远了。
远远地还听到他哥惋惜的声音:“怪哉!这丫头平日咋呼咋呼的,今日居然不好奇她的未来大嫂……”
宋清娴捂住双耳,假装自己什么也不曾听见。
宋府里也待不下去了,她又晃到了云府,想着她家玉兰那里该是清静的,孰料竟然扑了个空,听门房言,玉兰今日一大早便出了门,据说是去了祁王府。
虽不知玉兰因何故去了祁王府,但宋清娴想着,她师父那里人少,估计也是可以躲一躲的,于是脚步一拐,又转道去找祁王。
祁王府里果然人少,王府总管正忙活着什么,招呼了她片刻便放任她自个儿去找祁王。
宋清娴直接奔向了书房所在的院子,那里也没人守着,正待悄悄入屋给祁王一个“惊吓”,忽见一道纤细的白影撞上了祁王的背部,继而紧紧地抱住他的腰身。
白影的脸看不清,但她的声音却很好认:“师父,徒儿不肖,心中一直对师父抱有情思……”
是她家玉兰儿的声音。
情思,何谓情思?读作恋情,写作思慕。
竟然……连玉兰和师父这里也沦陷了!
宋清娴的心忽而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起来,某些她以为差不多要消退的杂乱思绪骤然溃堤而出,铺天盖地,卷土重来。她僵硬地转过身,在书房中人发现之前悄然静退。
这世界为何如此疯狂,仿佛一夜之间,全世界的人都在谈情说爱。
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离开祁王府的,回过神时,自己正骑着“红豆”在马场里一圈一圈地跑,似要将某些东西甩在脑后。直到夜幕降临,眼前的事物都叫夜色迷蒙,她才默默地走到马场中的院子歇息,留守在此处的仆从替她点完灯后便退下去了,她自个儿留在屋里,忽觉有些无措。
腹中空空如也,不时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才想起自己今日似乎都不曾吃什么东西。
饿了……
她舔了舔略有些发干的双唇,在回府用膳或是继续在此处静待之间犹豫片刻,果断选择了回府用膳。
大抵,她也想不透自己怎么就弄得这么狼狈,堂堂宋女侠,竟还落荒而逃,有什么好逃的!区区一个阿肃罢了,他什么样子她没见过?也就表明了心迹而已,怕……怕个甚!
深吸一口气,压下某股来势汹汹又莫名其妙的心虚。
“叩叩叩!”一阵敲门声突然响起。
宋清娴脖子一缩,瞬间躲到了柱子后面。
“阿娴,我的钟情就这般叫你为难……厌恶么?”清冽又无奈的声音。
是阿……阿肃!宋清娴屏住呼吸,目光紧紧地盯着那道门,生怕屋外之人闯门而入似的。
屋外之人却没什么动静,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后,似有脚步声走远。
宋清娴侧耳倾听,直至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方慢慢地挪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将门打开了一条缝隙。屋门外空无一人,只有一个紫檀雕花食盒孤零零地放在那里,打开一看,里面全都是她喜欢的吃食,还热腾腾的,冒着烟气。
一股酸软之意突然涌上心头,她揉了揉自己的胸口,忽而就待不住了,匆忙盖好食盒追了出去。
宫濯尚未走远,一个人提着灯笼在夜色中前行,背影看起来孤寂而落寞。
“阿肃!”
宋清娴实在见不得他这般,冲到了他身后,又在他三步之外刹住了脚步。
宫濯的身形一顿,转过身来默默看她,面色看着还算沉着,但眼里的寂寥与冀盼却浓得化不开。
“那个……不为难,也不……厌恶,我就是太过突然,有点别扭,还没有想好……而已。”宋清娴低着头,小脸憋地通红,吞吞吐吐地,好一阵才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宫濯的唇角微微翘起。
宋清娴飞快地瞄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阿肃,你再,等等我……”
她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见他没有回话,咬咬牙,闭着眼上前一步,将自己的左臂递到他面前。
“这是何意?”宫濯不解,终是开了口。
“暂时借你缓解相思……”宋清娴的声音细如蚊呐。
宫濯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好。”
大手赶在她的手缩回去之前将其捉住,掰开她的手掌,十指交缠。
“阿娴,我等你。”
他将她的手牵至唇边,轻轻落下一吻。
宋清娴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朱唇微启,却无法言语,直至宫濯松开她离去,她仍怔怔地站在原地。
左掌微颤,但凡被他触碰过之处仿佛都在发热,尤其是被他亲过那处,滚烫入心。
“手……手被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