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娴其实不是真的要撞入宫濯怀里, 不过是被徐海经缠得烦,乍一看见自家阿肃太过惊喜跑急了些许, 刹不住脚步正好撞上宫濯的胸膛罢了。宫濯却顺势将她搂在怀里,替她揉了揉额头被撞疼的地方, 继而占有者一般斜睨着徐海经。
陛……陛下……
徐海经认出了来人的身份,震惊不已。这可是能对他生杀予夺,掌控着他乃至他整个家族命运的人。但是,陛下贵为九五至尊,为何不在皇宫,却会出现在这里?
视物有些模糊, 他晃了晃头, 看清了眼前这一双壁人相互依偎, 状似亲密的姿态。
宋姑娘与陛下……原来, 竟是这般么?
难怪陛下竟不顾自身安危, 亲自率领禁卫军上崖山清剿黄梁贼。
难怪陛下出现在宋府的时机那般赶巧。
原来, 宋姑娘与陛下才是真正的两情相悦……
“崖山之上……当真不是你么?”他喃喃自语,仿佛认清了什么事实,目光倏忽暗了下去。
“当然不是她!崖山之上,阿娴一直待在朕的身边,在你身边的,不过是那些黄梁贼随意弄来的一个, 赝品而已。”宫濯松开宋清娴, 上前一步道。他的身量比徐海经高出半个头有余, 只这般站着, 气势就压了徐海经一大截。
宋清娴在宫濯身后也探出头来,皱着脸为自己正名:“就是!本姑娘武功高强,怎么可能轻易沦为人质,任由人提溜着去威胁陛下!”
徐海经踉踉跄跄,目光闪躲,连背也微微地弓了起来。
“我不明白……宋姑娘,倘若你真的无意,为何又要在朝华节之时送我葱兰?”
“哈?谁曾送你葱兰了!空口白牙,少胡乱冤枉人!朝华节我是给人送过葱兰作情义花,但那些人肯定不包括你!”宋清娴气呼呼地说道,纳闷着自己也没做什么,怎的就叫这人产生了这般的误会?
“不是你送的,那会是谁……”徐海经又喃喃自语,似乎不愿置信。
宋清娴才懒得再搭理他,扯扯宫濯的衣袖,示意他该走了。
宫濯却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抚:“阿娴乖,先到那边等我。”他指了指桥上不远处一个卖糖人的地方。
宋清娴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要支开她,看了看他,又望了望糖人,最后还是哦了一声,默默地走了过去,只头还不停地往这边张望。
宫濯举步前行,在距徐海经一步之处停下,居高临下、目光深沉地看着他。
徐海经说不出话来,额上不停地冒着冷汗,仿佛泰山压顶,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宫濯眸中闪过一丝轻蔑,又上前了半步,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道:“阿娴是朕内定的皇后,离她远点!”
直白的警告传入耳中,那一刹那,喧闹的街道仿佛都失去了声响,只留下陛下的话语在耳边回绕。酒意瞬间醒了一大半,直到陛下转身离去,徐海经才放松下来,泄了气般跌倒在地,双腿发软。
不远处,宫濯却牵着宋清娴走远,宋清娴满脸好奇,不断地追问着宫濯究竟说了什么。
徐海经彻底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先前竟意图与当朝天子争夺女子,禁不住后怕。他到底没有蠢得彻底,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的诀窍,崖山之事,他只偶尔与身边之人透露过少许,却传到王灵韵耳中,继而牵出了流言一事;还有那葱兰,若无人相助,断然不可能轻易出现在他的书桌上。
他匆忙爬起来跑回家中,一把抽出了挂在墙上装饰用的长剑。
“这些年来,你跟在我身边,都做了些什么?!”他用剑指着自小便跟在自己身边的贴身小厮。
那小厮见状,便知自己的所作所为被发现了,急忙跪了下来,涕泪俱下地求饶:“二少爷饶命,奴才一时财迷心窍,又念着表姑娘一片深情,故而……故而……二少爷,奴才真的不知道会惹出这般的祸事……”
“不知道?好一个不知道!受人钱财,出卖主子隐秘……想我徐海经一身清正,身边竟养了你这般口无遮拦卖主的刁奴!来人,拉下去拔舌!”
那小厮闻言惊恐不已,直到被拉下去前还不停地求饶:“二少爷……饶命啊,二少爷……”
叫声一声比一声凄厉,然而徐海经却充耳不闻。
今日是七夕,徐府上下却一片愁重,无半分节日的气息。
徐海经处置了那小厮,扔了剑,面色却没有好转,走入书房抄起那株葱兰便走向王灵韵所在的院子。
王灵韵的院子中一片萧条,主子和几个高等侍女都受了刑在卧床养伤,院子里还能活动的也就几个十岁不到的粗使丫头。粗使丫头也懒,没人管着这会儿不知道跑哪去了,院子里看似好几日无人打扫,尘埃落叶都积了厚厚的一层。
院中的药味很浓,尤其是正屋,一推门药味便扑面而来,仿如浸泡在药缸之中。按说王灵韵惹了那般大的祸事,徐家人都恨之入骨,不可能还替她延医用药,但陛下似乎不想她就这般轻易地死去,特意派了太医吊着她的性命。
徐海经看到王灵韵时她正趴在床上,面色蜡黄,周身恶臭。一见他,她勉强地仰起了头,声音虚弱沙哑:“二表哥……”目光被他手中那株葱兰引去,她忽而有些意动,想起了今日仿佛是七夕。二表哥特意赶着七夕来看望她,莫非他终于……
徐海经眼中却没有丝毫缱绻:“这株葱兰是你送的?”
王灵韵低头,不见血色的脸上露出一丝羞涩:“嗯……韵儿确实心慕二表哥已久……”
徐海经沉静的面容忽而裂开,怒而将葱兰砸向了王灵韵的床边:“哼!不知廉耻!”
……
且不提徐海经与王灵韵,宫濯与宋清娴在七夕灯会中却颇为得趣。
灯会上人来人往,凑热闹的老人小孩不少,更多的却是年轻男女,或三五成群,或成双结对,因牛郎织女的传说,又以成双结对的有情人居多,这其中有不少是新婚的小夫妻,有的甚至刚换了妇人发髻,连头上代表新婚的红花也不曾摘下。
小夫妻们携手并肩而行,每一个举动,每一下眼神接触,仿佛都透露着柔情蜜意。未婚的男女却要收敛许多,发乎情,止乎礼,大多时候还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一些比较害羞的,还干脆戴上了面具。
桥头上卖面具的小摊贩今夜可谓赚得满盆满钵,不管是出于害羞、好玩或者其它原因,愿意买面具的人都不少。
宋清娴也是戴了面具的,却是朝华节花会时宫濯送的那张面具,但她戴面具的原因却与害羞无关。
摆脱了徐海经之后,宋清娴便带着宫濯跑到了一个人少的地方,掏出怀里的玄黑面具,同时问宫濯:“阿肃,你的面具呢?带来了么?”
宫濯略为无奈,却也只得配合她。
两人戴上面具,宋清娴便咯咯地笑开了,其中的兴致不言而喻。
“阿肃,体察民情要如何体察?需要咱们跳上屋顶么?”墨色的面具也阻挡不了她晶亮的眸光,她跺跺脚,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宫濯的声音略带宠溺:“阿娴,既是体察民情,自然要与民同乐,今夜你我便抛却自己的身份,只当自己是寻常的百姓,好好地度过这七夕佳节便是。”
“就这么简单?”宋清娴略有所疑。
“嗯!”
他拉着她钻入了人群之中。
两人沿着运河边一路前行,随意逛着路边的小摊,一会儿瞧瞧路边小摊卖的小玩意儿,一会儿蹲下来学着旁人捞捞小金鱼,宋清娴贪吃,不过片刻手里便抓了大大小小的各种小吃,宫濯也不讲究,两人分着你一口我一口地就吃光了。
宋清娴犹不尽兴,舔着嘴唇道:“阿肃,这般吃小吃似乎比在宫里用御膳滋味更好啊!”
宫濯弓起手指在她脑门轻轻叩了一下:“街边小吃来历不明,不宜多吃。”话虽这般说,却暗暗记下了几处被宋清娴夸赞的小吃摊,寻思着叫宫里的人也学一学。
宋清娴托了托脸上的面具,哼了一声,扭头又跑去看下一处人多的小摊了。
宫濯无奈,摇摇头,拾步跟上。
“阿肃,阿肃,你看,是焰火!”宋清娴钻进人堆后又钻出来,手里多了一束焰火,小小支的,正适合捏在手中放的那种。
她将焰火高举在头,转身去寻宫濯,不料身处人群,你推我挤的,好不容易挤出来,脚却不知被谁人绊了一下。
“嗷!”
她踉跄一下,眼看着就要跌倒,一道身影闪现,及时将她挽住。
“小心。”是宫濯清冽而温和的声音。
熟悉的龙涎香味飘入鼻中,宋清娴眨了眨眼,一时忘记了动作,感受着身侧他宽厚的胸膛与有力的臂弯,心不知道为何,仿佛突然漏跳了一下。
咦?这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摔这么一下,把自己给吓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