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王灵韵与芳儿“吐露”出的真相, 徐家人面面相觑,似乎都没有猜到真相会是这般, 徐尚书和徐海经两个大男人直接愣住了,最先回过神来的是徐夫人, 许是心中的愤怒超越了恐惧,她蓦然推开了挨在自己身边的侄女。
“混账!原来是你惹回来的祸事!”她扬手便是一巴掌盖了过去。
徐夫人手劲虽不大,但这巴掌却不曾留情,因而王灵韵还算白皙的脸上瞬间便多了一个掌印,又红又肿的,颇为明显。
王灵韵被一掌打蒙, 不敢再看自家姨母, 只低头抽泣, 偶尔看一眼她的二表哥, 似寄望于徐海经心慈手软, 能为她说情一二。
这时候, 久未做声的宋夫人开口了:“徐夫人好大的魄力,只是,教训后辈之事,何妨回府之后再做,在我宋府,倒有惺惺作态之嫌。毕竟因贵府之失, 害小女平白蒙冤, 名声受损, 本夫人只关怀贵府如何弥补我宋府的损失。”
主位上的宫濯闻言, 目光投向宋夫人,附和道:“宋夫人言之有理,朕绝不容许晨曦郡主的名声有任何闪失。”
因这句话,宫濯又赢得了宋夫人一记赞赏的目光。
陛下一开口,徐夫人又乖乖地缩了回去,不敢说话了。
徐尚书欲言又止,几番看向宋太傅,盼这位老友还念着两人多年的交情,能给他留几分薄面,然而,宋太傅却一直昂着头,权当什么也看不到。
倒是徐海经又跳了出来,正正经经地对着宫濯行了一个大礼:“陛下,此事皆因微臣而起,微臣愿负起责任。还请陛下宽宏大量,饶恕微臣的家人。”
“哦?你要如何负起责任?”宫濯觉得自己的耐心将要告罄。
“虽是人为,但郡主清名已然被污,难以挽回,为今之计,唯有替郡主配一门合适的婚事,臣……”
“砰!”徐海经的话没能说完,宫濯不知何时站了起来,照着他的胸口一脚踹了下去。
这一脚夹了几成内力,徐海经当即向后飞了半丈,捂着胸口被他爹搀扶着坐起,一开口,吐出了一口腥红的血,徐家人见状,面上的惊恐之色更甚。
造谣污损阿娴的名声已是罪该万死,还想娶阿娴为妻?宫濯眸色极暗,周身气息深沉,仿佛手执镰刀的修罗,正待将谁千刀万剐。
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徐府众人,清冽的音色被肃杀侵染:“宋爱卿,按照我朝律例,造谣生事、诽谤他人该如何处置?”
宋太傅放下了手中的茶,不慌不忙道:“回陛下,按律当杖百。”
宫濯勾起唇,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冷哼:“只杖百,未免太过便宜……”
跪在地上的徐家人瑟瑟发抖。
最终,徐家人被责令在宋府门前跪足三日,并公开道歉且澄清流言,还宋清娴清白。这三日,除了大小解,就连吃喝也须在宋府门前跪着进行,徐家人素来重脸面,这么一跪,数十年积累下来的家风名望算是丢尽了。
宋府门前人来人往,不过半日,这事便传了出去,尤其是在徐府请来的媒人回去之后。这媒人倒没有受太大牵连,只杖了二十罚了点银子便打发走了。生意没做成,还平白挨了打亏了银子,媒人越想越恼,遂添油加醋地将今日的所见所闻说了出去,宋家人与陛下她不敢得罪,于是便不停地给徐府之人泼黑水。
流言的风向很快就变了,非议宋清娴的声音渐渐消隐,攻讦徐府的声音则慢慢变大。不少人都同情宋清娴,好好的一个姑娘,无端招人泼了脏水,所幸她有宋府与陛下撑腰,若换了个别的姑娘,恐怕就只得默默地吃下这个亏了。一时间,京中姑娘人人自危,生怕自己也无意间得罪了谁,惹上晨曦郡主这般的祸事。清白于女子何等重要,这徐府之人也忒黑心!是以,原先还有人想着陛下对徐府的处罚太重,后来这些人设身处地一番,又纷纷觉得太轻,再重一些以警示世人更好。
处置徐家,当然不会只叫他们跪三天,三天过后,原先该有的刑罚都不会落下。
但凡参与散播流言的,包括王灵韵与那芳儿,都被处以行百杖之刑。行刑之地就在午门前,大启的杖刑是需要扒衣的,虽然只是扒掉外衣,但众目睽睽之下,也算是叫她们尝了一回“丢掉清白”之辱。王灵韵与那芳儿身子都不算硬朗,不过五十杖便晕了过去,这般重刑,即便将来伤好,身子的底子也坏了。两人都想着,干脆就这般被杖死算了,不料行刑官竟“大发慈悲”将她们送了回去,言明待她们伤好之后再行另外的五十杖,似打定了主意叫她们背着屈辱与残败的身躯活一辈子。
徐尚书因教导无方,亦被打了三十杖,罚奉两年,官品也降了一级。
徐夫人倒是摘了出来,但是她在宋府辱骂宋清娴的话刺痛的某人的耳,被罚掌嘴三十,行刑的是一名壮硕的汉子,手劲大过人,待掌嘴完毕,徐夫人的脸也就肿得跟猪头一般,不养个一头半个月,怕是见不得人。
至于徐海经,刑罚倒是最轻的,杖责没有,掌嘴也没有,只是功名被革去了,陛下还特意为他赐了一门婚事,赐婚的对象正是王灵韵,正好叫他们亲上加亲。但不知为何,徐海经的脸色却极为难看,仿佛比叫他受百杖之刑更难看。
……
徐家人受到了何种刑罚,宋清娴并不关注,流言澄清后,宋清娴便将此事抛诸脑后,只偶尔想着,这回总算能彻底摆脱那阴魂不散的徐海经了吧。
时间过得飞快,掰掰手指,再过两日便是七夕了,宋清娴本来就不是那等记仇之人,心神很快就被转移,开始琢磨这个七夕要如何过。这节日往年她都不甚在意,顶多跟着哥哥、玉兰等人一起逛逛灯会,有时候嫌人多,就干脆在家里躲懒了,再不然就是跑进宫里看她家阿肃批奏折。但今年却有些不一样,因为阿肃说,七夕晚上,他要出宫“体察民情”。
“喊上玉兰么?”宫濯邀请她时,她兴致勃勃地问,想着玉兰孤零零的,正好一起出来凑热闹。本来还想喊上她哥宋清昱的,但她哥交友甚广,这般节日多半不会落单。
难得在这般的节日邀约,宫濯又带着某种小心思,自然不愿多个人来阻挠二人独处的时光,遂冠冕堂皇地拒绝了:“阿娴,我微服私访,人多怕是不好办事。”
宋清娴有些失落,但想到阿肃的身份,便也不强求,爽快地应了他。
七夕当日,傍晚时分,夕阳还挂在山顶,宋清娴草草地收拾了一番,便打算出门,谁知闺房还没迈出就被身边的侍女拦住了,几名侍女对她的妆容一致嫌弃,硬压着她换了一身瑰丽的新衣,又梳了一个略复杂却又极适合她的发髻,最后簪上一支金步摇——正是今年宫濯送与她的生辰礼物。侍女们本来还打算给她上一些脂粉,但叫她捂着脸态度强硬地拒绝了。
不就是出去跟阿肃体察民情,用得着这般盛装打扮么?闹得她也觉得怪怪的,一路上不停地扯着衣襟。
每年的七夕,燕京都有灯会,就在城南的运河边上,夕阳西下,华灯初上,运河两岸都挂起了各式各样的花灯,五色斑斓,流光溢彩。入夜之后,运河边的人便逐渐多了起来,年轻的男女聚在街头巷尾,不过,更多的却是在桥上。城南这一截运河上共有四座桥——青龙桥、白虎桥、朱雀桥、玄武桥。七夕有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传说,自然,桥在这一日也成为了人们所钟爱的地方,尤其是朱雀桥,因名字里有个“雀”字,时常被人简称作“雀桥”。
宋清娴此刻便站在朱雀桥上,朱雀桥连着朱雀街,离她的“功夫茶”不算远,于是她便与宫濯约在了此处。明面上伺候在身边的人都叫她撵回去了,宫濯还未来,她便一个人站在桥头,望着对岸的花灯与运河中缓慢前行的花船发呆,夜风微凉,扑在脸上清新怡然,这叫她忍不住享受地眯了眯眼。·
“宋姑娘。”一道突兀的声音打破了宋清娴的享受,来人却不是宫濯,而是徐海经。
宋清娴警惕地退后了一步,实在闹不明白,这人怎么突然又冒出了出来,徐家的人不是应该都在养伤么?
徐家人确实大都在养伤,只徐海经得以幸免,但他也憔悴了不少,面如土色,鬓丝微乱,下巴处长了许多髭须,似乎还带着一股酒味。
“宋姑娘,你为何不答应……崖山之上,牵手之时,你明明没有推开……”他似乎有些着急,这两日他一直在寻找时机,好不容易才等到她落单。
宋清娴又往后退了一步,想起了顾敏临行是对她说的话:“崖山之上怎么了?你认错人了吧。”
“不可能,那时候我虽蒙着眼……”徐海经话说到一半,突然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突然想起,在崖山上时,他没有亲眼看过那位“宋姑娘”,也没有听过她的声音,一直,都是他自以为是地将她当作是宋姑娘……
仿佛心中的某股信念骤然被击碎,徐海经脚步踉跄,神色恍然,但他似乎还想挽救什么,伸出手,努力地想去够眼前那道似乎有些虚幻的身影。
“宋姑娘……”
然而,不待他够到她的衣角,便有一道突如其来的强劲力道将他撞开。
腰重重地撞到了桥栏上,若非他及时稳住,只怕还要栽进运河里。他晃了晃脑袋,勉强地站直了身子,却见面前娇俏的少女绽放出一抹刺目的笑容。
“阿肃!”
她惊呼,带着他从未见过的欢喜撞入了一名男子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