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开门, 禁卫军捉拿反贼!”
深夜,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在城东晋阳侯府响起, 未待府中的人回过神来,一支身着玄黑铁甲的精锐之师便闯入了府中, 将其中之人全数押了出来,无论主子还是仆从。
不过片刻功夫,侯府后花园中央的空地上便跪了一地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幼,不少人都是从被窝里挖出来的, 身上只穿着寝衣。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可吓坏了不少人, 几乎所有人都面带惶色, 有妇女与孩童甚至哭了起来。晋阳侯被押出来时还不停地挣扎:“我乃朝廷命官, 无缘无故, 你们不能抓我!”可惜押着他的士兵却似听而不闻, 行至花园中央,使劲地压着他跪至地上。
却见铁甲侍卫间,一名男子徐步而出,他长身玉立,发髻高束,腰间配着名剑鸣渊, 一身贵气浑然天成, 又夹凛然肃气, 仿若九天神祇, 冷眼睥睨天下,一念之间,可定人生死。
“陛……陛下……”晋阳侯看清了来人的容貌,颤抖着俯首伏地。
这一代的晋阳侯只属平庸,靠着父荫才能保有如今的权势,没有太多的建树,也没有太大的过错,至多,只是在后宅之事上有些拎不清,因而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究竟犯了何罪,竟劳动陛下亲自来捉拿。
花园里没有灯,有士兵举着火把,火光跳动,映着人面一明一暗,若人之心,一上一下。
宫濯现身后并没言语,只漠然直视着前方,手背在身后,不时地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不远处的某座院子里,似有打斗声传来,黑暗中几道影子在翻飞追逐。
须臾,又有几名禁卫走了过来,其中一名擒着晋阳侯的嫡长女顾卿心,另外两名则各自扛着一具尸体。
禁卫将两具尸体扔到地上,顺道掀开了他们的衣领,果然,左肩之上皆纹着飞鸟状的图纹。
“陛下,属下几人在顾大小姐的院子里发现了三名反贼,其中一名逃脱,另两名当场捕获,然已服毒自尽。”其中一名禁卫道。
宫濯停下了转动扳指的动作,却将目光投向了顾卿心:“果然如此。”
顾卿心亦被推到地上,她面色红润,衣衫不整,身上还带着一股旖旎的气息,显然,在被擒获之前,此人正在与人做某种见不得人的事情。侯府众人见她这般模样,皆惊诧不已,前不久府里才出了二小姐与人私通后被吊死在朱雀街牌坊的事,如今,他们的大小姐——人前端庄贤雅,于京中声名显赫的大小姐——竟然也是那般不守妇德,婚前便与人苟且的人么?晋阳侯看看顾卿心,又看看地上的反贼尸体,大致猜到了是怎么回事,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道:“逆……逆女,你这……逆女!”
此时,又几名禁卫前来回话,道:“启禀陛下,属下几人遍寻晋阳侯府,并无发现顾敏此人。”
“人,是你弄走的?”宫濯又问顾卿心。
事已至此,顾卿心反倒镇定下来,她拢了拢身上的衣衫,又捋顺自己的发丝,端然地跪坐下来,脸上带着嫣然的笑容,仿若静候帝皇恩宠的妃嫔:“是又如何?陛下这般心急如焚地赶来,想必那些人已经得手了。”
“是你!是你害死的我的怜姐儿!如今你连敏姐儿也不放过!怎能如此蛇蝎心肠,连亲姐妹也能下狠手!”侯府众人中突然有一名妇人站了起来,声色凄厉地叫喊,正是顾怜心的生母柳姨娘,可惜也就喊了这么一句,又被禁卫压了下去堵了嘴。
顾卿心一声冷笑:“亲姐妹?呸!一个是与我抢夺父亲的下贱庶女,另一个是只会与我摇尾乞怜的跟屁虫,她们算什么亲姐妹。”
她抬头看向宫濯,那是她魂牵梦绕,心心念念了六载的人。十二岁初见,十八岁重逢,她一往情深,为何他却冷漠如斯?
“陛下……六年前,三月初八,定北侯府,陛下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么?”她忽而抬手上前,欲触碰眼前这道自己心中的“月光”。
六年前的三月初八,宫濯自然记得,阿娴九岁生辰将至,他听闻定北侯新近狩猎时得了几头稀有的小白鹿,便寻思着讨一只来给阿娴当生辰礼,那白鹿如今还在宋府里养着。却不知,这与她顾卿心有何干系。
顾卿心的靠近,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宫濯露出一抹嫌恶之色,目光一闪,便有禁卫心领神会地将她压了回去。
“陛下。”顾卿心似乎仍心有不甘,却没有多少挣扎,只坐了回去,又扬起她那抹嫣然的笑,“卿心愿助陛下捉拿反贼,也愿助陛下救回相救之人,只求陛下答应卿心一件事。”
“你要什么?”
“卿心但求陛下垂怜,事成之后,许卿心入宫伺候陛下。”
“哼,痴心妄想!”宫濯不屑地背过身,“朕劝你看清当前的情势,晋阳侯府窝藏反贼,证据确凿,此乃抄家灭族的大罪,坦白从宽,或许还能绕你这些亲人一命。”
顾卿心一愣,回过头去看晋阳侯府众人,那些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或憎恨、或鄙夷、或哀戚……那些人如何,她并不在意,但是,她抬头,对上了她母亲的视线。她的母亲,正在以一种失望至极的眼神看着她,还有她的幼弟,他还懵懂无知,亦泪眼朦胧地,似乎在向她求助。
她可以睁着眼看府里其他人送命,但是,她能忍心叫母亲与幼弟也无辜被牵连么?
不能……
她忽然垂下了头,仿若被抽去了灵魂,了无生机。
“那个人,我只知他名梁云冀,肩上纹有雄鹰图纹,身后有一股不小的势力,言谈间,似有改朝换代,取而代之之意。”她无力地说道。可笑的是,她自以为稳操胜券,其实手里掌握的也只有这么一点讯息而已。而那梁云冀,口口声声说待她如珠如宝,却屡屡叫她陷入尴尬之境,大难临头之时,他独自远飞,却留她一人,等待自食恶果。
宫濯丝毫不同情顾卿心的遭遇,只沉吟:“梁……”
梁——前朝国姓。
恰在此时,一名面上覆有青铜面具的暗卫寻来,在宫濯旁耳语:“陛下,二十传讯来,已与郡主汇合,在崖山,黄梁寨。”
宫濯闻言,周身气势陡然大盛,当即转身,同时下令:“立刻召集兵马,随朕进山剿匪!”
他现在恨不得背生双翼,立即飞到阿娴身边去。
……
崖山之上,此时却一片混乱,因刚捉回来的重要人质不见了,那人仿佛在身上贴了隐身的符箓,悄无声息地便失去了踪影。
“那丫头一定还藏在寨里,找,立刻把她给找出来!”黄梁寨的总管气地头上冒烟,不停地指派人在寨里搜寻,然而,任他们掘地三尺,却仍一无所获,莫说找到宋清娴,连她的影子也没见着。最终,他们也只在关押人质的柴房角落里找到了一具男尸。
黄梁寨中人仰马翻之时,梁云冀亦骑着马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飞奔回来了,一入寨,便抓着总管问:“那姓宋的丫头在哪,快把她抓出来!”
自然,总管给不了他想要的答案。
很快,崖山之下便有哨点传来了警报,道有大批军队袭来。原本崖山地形复杂,朝廷军队不应这般容易找到黄梁寨的具体位置,然而这回不知为何,那些军队似乎手握地图,精确无比地摸了过来。
梁云冀没有找到宋清娴,情急之下,只得冲进柴房,将仍绑在其中的徐海经和顾敏抓了出来。
顷刻之后,黄梁寨的大门便叫军队撞开了,一支精锐之师闯了进来,与寨中之人厮杀。
崖山上的夜空叫火光照亮了,厮杀声不断,刀剑相交,房屋倒塌,哀嚎吼叫……仿佛奏响了一首暗夜对阵曲,不平静的曲调响彻夜霄。
而此时,黄梁寨中人遍寻不着的宋清娴却优哉游哉地转悠着,身后跟着一个不是特别情愿的二十。
“郡主,地形图咱们也传回去了,还是快离开这儿吧。外面刀光剑影,指不定就波及过来。”
“急啥呢,小二十。你家主子这会儿说不定已经赶过来了,咱再转一阵子,等下跟他汇合了,再一起回去还不迟。”宋清娴手里抓着一个不知从哪儿顺来的苹果,边啃着边前行。
说话间,她又领着人摸进了一间无人的屋子,在里头东翻翻,西瞧瞧。在她身后,有一个不知从哪儿寻来的小包袱,看得出里面装了不少东西。
这间屋子比旁的屋子大一些,装潢也似乎贵气一些,墙上悬挂着一幅雄鹰图,书桌上摆着地图、兵法书之类。宋清娴还在一个柜子里发现了一卷美人图与一块方方正正雕着龙头的玉印。
显然,这该是黄梁寨主子的屋子了。
美人图上头画着的人并不陌生,正是那顾卿心,宋清娴并不感兴趣,但是那方玉印……宋清娴想了想,又将它塞进了后头的小包袱里。
正想转到下一间屋子,忽见二十指着前方道:“郡主,你看!”
宋清娴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面白无须,头发花白的男子正背着包袱牵着马,鬼鬼祟祟地往一条小道上走。这人,莫非就是先前那个声音尖细又苍老的总管?
“二十,快,追上去!”她当即喊道。
二十应声而去,不过片刻便挡在了那总管面前。
那总管瞬间瞪大了眼,不待二十有所动作,便忽地口中吐血,倒地不起了,一探鼻息,竟已毒发身亡。
宋清娴打开了他那沈甸甸的包袱,好家伙,全是金银珠宝,并且还有几分眼熟,像是先前在某间屋子里头看过。她掂了掂自己身后的小包袱,觉得自己似乎要抓住什么重要的信息。
“哧溜……”却见一支小型的信号烟花弹升上了天空,不知何人所放,又想引起何人的注意。
“郡主,悬崖边上有状况!”二十急声道。
……
崖山,顾名思义,有一处极为险峻的悬崖,就在黄梁寨的边上,攀上一道不算太陡的坡便是。因太过陡峭,寻常人平时都不大敢靠近这崖边,可此刻,这里却聚了不少人。
宫濯身着黑衣,从一众厮杀的人群中漫步而出,一身清朗,纤尘不染。
而在他对面,梁云冀手执长刀,青筋暴露,双目通红。
“姓宫的,叫你的人立刻滚出黄梁寨,否则,我立刻杀了你的臣子与这姓宋的小丫头!”
崖边,除了梁云冀与他的几个手下,还有一对蒙着脸的男女,他们被人绑着,颈上还各自架着一柄锋利的刀。夜色中认不出他们是谁,只那女子,单看身形,却有几分与宋清娴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