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娴当然没有被扔出去, 躺在龙榻上“睡”得舒适,装着装着便真的睡着了, 直到宫濯传了晚膳亲自来唤她,才迷迷糊糊地挣开了眼, 一副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模样。
宫濯将她拎了出去,坐在满桌的美食前,她犹半睡半醒,倒是乖巧得很,任由宫濯投喂。
宫濯待她却是亲力亲为,时而替她夹菜, 时而又替她盛汤。
一旁负责布菜的小监反倒被晾着, 抓着筷子不知所措, 好在没多久便收到了退下去的命令。
今日的松鼠桂鱼做得不错, 宋清娴多吃了几口, 没过多久小肚子便微微地鼓了起来, 人也慢慢地从那半睡半醒的状态走出。
“阿肃,朱雀街那些事有头绪了么?”她喝下最后一口汤,突然想起了自己今日来这里的目的。
宫濯这会才专心用自己的晚膳,看了她一眼道:“不必担忧,用不了多久,便会解决了。”
“哦。”宋清娴抿抿唇, 嘴上应着, 心里想的却是不久前装睡时偷听到的话语。
阿肃在说慌!都还没有找到那些余孽的匿藏之地呢, 如何解决?并且, 听他们刚才的意思,那些余孽似乎还盯上她了?
藏在袖子下的手捏着那张雄鹰图,几番犹豫,最终她还是没有拿出来,亦没有提及顾敏、顾卿心等人。
……
接下来两日,宋清娴便如前阵子一般,在宋府与“功夫茶”之间往来,看起来悠闲平静,与往日没什么两样,不过,偶尔也会见她仰着头四顾,不知在寻找何物。
旁人在她身上察觉不出端倪,宋清娴自身亦颇为疑惑,按理她身边藏着那么多眼睛,该有些动静才是,缘何她竟一无所觉?
而更令宋清娴想不到的是,顾敏竟然会亲自找上门来。
“宋清娴,我知道,你也在查顾怜心的事。”那日宋清娴正如往常一般窝在“功夫茶”的角落里看话本,顾敏突然便冒了出来,抓着宋清娴的衣袖便说道。她神色慌张,气喘吁吁,身上穿的还是上回那袭丫鬟的服饰,瞧着像是好不容易才偷跑出来的。
“那又如何?”宋清娴神色镇定,一脸不为所动的模样。
顾敏见她这般,神情又急切了几分:“宋清娴,我就想和你做个交易。救我一命,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瞌睡刚好碰上有人送枕头?天底下有这么巧合的事?是顾敏当真走投无路来找她,还是有人顾布疑局?
宋清娴支着下巴,杏眸滴溜溜地转了一会儿:“也罢,这里不适合长谈,你且随我来。”
她将顾敏拉到了茶楼后院的一间小寝室中,这儿她偶尔用以午休,旁人不敢随意打扰。
“你要我救你一命?何人要杀你?”
顾敏咬着唇,眼中冒出一股恨意:“是大姐姐……是顾卿心要害我!”
宋清娴一愣,大抵是没想到顾卿心会这么狠,都是一个家门进出的姐妹,以前利用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还要取自家姐妹的性命?这般说来,莫非顾怜心之死也是她的手笔?
“这恐怕是你的家事吧,何不告知家中长辈?他们总不会放任你大姐姐行事。来寻我相助顶什么用?”宋清娴仍不动声色吧。
顾敏忽又泄了气般,神情哀戚:“没用的。顾卿心从大伯母手里取得了掌管中馈的权力,如今泰半个侯府都被她控在手里,就连我身边也有她的人,但凡我表现出一点点异心,只怕就没命了,根本没有机会向长辈禀明这一切。就连今日出来,也是费了一番周折。”
宋清娴并不擅长察看观色,但直觉告诉她,顾敏方才所说,多半是真的。
姐妹相残,真不知是无奈还是悲哀。
“宋清娴。”顾敏从哀戚的情绪中缓过来,又道:“我知道你身为郡主,身边一直有股神秘力量在保护你,顾卿心一直想对付你,只是苦于找不到机会。你们迟早会对上的,我也不求其它,只求你能在力所能及的时候拉我一把。作为代价,我会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你。”
宋清娴思索片刻,想着她的要求也不算过分,便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私通外男的,不是顾怜心,而是顾卿心!”顾敏忽而深吸了一口气道,家丑不外扬,要说出来也不是一件易事。
“那日夜里顾怜心突然闯入我的屋子里,告诉我她无意中撞见了顾卿心与人在花园里做……那种事。她跑得很急,求我让她躲藏片刻,我一时心软,便让她躲在床底下,没一会儿,顾卿心便带着人来了。许是最后也没找到人,她的脸色很难看。而后没两日,顾怜心便‘失踪’了,罪名是与人私通,可那日我在阁楼上看得分明,她是被人强行掳走的,就在我们家中那个人工湖边,顾卿心那会儿站在掳人者的旁边,冷眼地看着顾怜心挣扎……我不敢声张,只后来在柳姨娘面前多说了一句‘顾怜心或许不是自愿’,谁知就被缠上了,连带自己也被顾卿心怀疑。后来的事你也知道,再一次顾怜心时她已经在朱雀街的牌坊之上了,吊着……”
宋清娴默默地听着她诉说,一点一滴地分析着其中的信息,末了取出那张雄鹰图纹问:“这图纹你从何处得来?”
顾敏惊诧,许是料不到这张纸竟落入了宋清娴手里:“它为何在你这?这是顾怜心那日落在我床底下的,我也不知是什么,也不敢随便扔了,便一直带在身上……”
宋清娴点点头,如果她没猜错,这图纹大概与顾卿心私通的外男有关,顾怜心因撞破了顾卿心的秘密,故而被杀人灭口。可灭口的方式那么多,为何大费周章地先掳走再灭口,中间还隔了那般长时间?或许……物尽其用?倘若真的如此,顾卿心,晋阳侯嫡长女,燕京声名赫赫的第一美人,竟与那些前朝余孽相互勾结了么?
疑云似乎一点点地在拨开,但宋清娴还是没有完全确认,对顾敏此人,她还不是十分信任。
“为何要将这些说出来?你可以假装什么也不知,想来顾卿心也不至于怀疑到你头上。”
顾敏道:“什么都不说,我心里难安。我虽然讨厌顾怜心,但也见不得她平白无故地被人害,还死地那般屈辱,名誉尽失。”
……
顾敏的话真假难辩,宋清娴只信了七分。但有一句话顾敏倒没说错——宋清娴迟早会跟那些人对上。
如此一来,真话与假话倒是无所谓了,又或者,顾敏能顺利地跑出来找她本身就是一个圈套。
如是又过了两日,这日黄昏,宋清娴正准备打道回府,却忽而有个小乞丐跑来,给她递了一张小纸条,上书:城西陆家巷,八巷四号。
宋清娴默不作声地将纸条塞进自己的袖子里,装作什么也不曾发生,仰头望着天边的云霞。
十九刚好从她身旁路过,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十九,你还有没有其他兄弟姐妹?”她忽然扭过头来问。
十九不明所以,挠着头问:“小姐何出此言?”
宋清娴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忽而扬起了笑:“没什么,我就是突然想见见他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