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城南, 二街,白虎桥畔, 有一家名叫“慧仁堂”的医馆,医馆不大不小, 据闻已经在此处开了十多年,口碑不错,周围的街坊提及之时多为夸赞之语。宋清娴在医馆外转了大半天,并没有看出什么名堂,遂决定亲自到医馆里走一趟。
这会儿医馆里并没有其他前来看诊的病人,宋清娴步入医馆时只看到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在药柜前拨着算盘, 看似这医馆的掌柜。
“大夫可在?看病。”宋清娴道。
那掌柜闻言, 抬头看向她。
宋清娴面色红润, 容光焕发, 无论怎么看都不想有病的样子。
掌柜露出一丝疑惑之色, 但还是指了指药柜旁边的一道门。
“嗯?”宋清娴不解。
掌柜“啊”了两声, 指着自己的嘴巴晃了晃手,继而作出一个把脉的姿势,再一次指向那道门。
原来这掌柜竟是个哑人。
宋清娴算是弄懂了他的意思,给人看病的大夫在那道门后边呢。
门没关,宋清娴寻思了片刻,拨开帘子走了进去。
帘子背后干净整洁, 光线充足, 倒是于宋清娴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若非周围充满了药材的清香, 只怕没人会将此处当做是医馆。
“姑娘,请坐。”屋内坐着一名身着墨青色衣裙的中年女子,挽着妇人髻,唇角带笑,看着极为和蔼,然而双目暗淡无光,瞧着像是无法视物。慧大夫,邻近的街坊们是这般称呼她的。
“妾身双目失明,若有怠慢之处,望姑娘见谅。”慧大夫落落大方,并未隐瞒自己的缺陷,“不知姑娘何处不适?”
“额……肚子疼。”宋清娴胡诌了一个。
慧大夫不知为何突然放大了笑容:“来我这看诊的姑娘大多羞涩。也罢,且先让我把把脉吧。”
宋清娴瞥了一眼自个儿的手,递了过去。
慧大夫在诊桌上摸索片刻,才搭上了宋清娴的手腕,三指并拢,在尺关寸三脉上一轻一重地按了一阵,又问:“不知姑娘年岁?”
“十五。”
慧大夫又缓然一笑:“才十五,如此一来倒不必惊慌。姑娘脉象平稳,气血充足,体内并无病症,至于癸水未至,想来是缘分未临。”
“癸……癸水?”
这词儿她还是第一次听说。宋清娴莫名其妙地挠挠头。
慧大夫耐着心继续解释:“但凡健康的女子,到一定年岁,都会有癸水,早则十岁,晚则十七,姑娘尚十五,不必着急,该来之时,总会来的。”
……
宋清娴走出“慧仁堂”时满脸通红,捂着脸羞于见人。
慧大夫倒是个好大夫,几乎将癸水相关之事纤悉无遗地告知了宋清娴,宋清娴又惊又羞:原来女孩儿长大了,那种地方会流血啊,这种事她娘从前都没有告诉过她呢。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强迫自己将这些事忘掉,继续琢磨自己来这里的初衷。
依方才之所见,这“慧仁堂”多半是没问题的,慧大夫擅长治妇人之病,眼睛又看不见,那掌柜的亦是个哑的,医馆里还有个规矩——病人来时不问姓名,病人走时不问去处。由此不难猜测,即便哪位病人有秘密,亦难以泄露出去。顾卿心若身有隐疾,不愿经家中大夫之手,是以特意来慧大夫为其治疗,也不是不可能……
顾卿心身患何隐疾,宋清娴并不关心,只道“百晓书”中仅有的关于晋阳侯府的消息,如今已经划去一条,剩下的,难不成她只能从顾怜心失踪一事入手?
沉思之中,忽见一道颇为熟悉的身影从眼角的余光中掠过。
顾敏?她怎么也来了此处?
宋清娴未经多想,立即跟了上去。
顾敏今日的装扮极为普通,仿佛只是大户人家里的低等丫鬟,她鬼鬼祟祟地藏在医馆周围,不时地扭着头四处观望,仿佛在找寻着什么,只是她到底年幼,亦不曾做过相关的训练,藏得不算隐秘不说,反倒有些引人注目,叫人见着她便觉形迹可疑。
宋清娴随手拔了一根草,优哉游哉地寻了个角落,倚着墙壁边玩草边窥视顾敏。这一窥便窥了大半个时辰,然而,大半个时辰过去,顾敏仍一无所获,同样,宋清娴也一无所获。
附近早有街坊发现了顾敏,许是将她当做了小偷之类,正商量着包抄过来将她抓住,宋清娴难得发现了新的线索,自然不想就此再次中断,丢掉手中已经快被揉断的草茎,干脆凌空一跃,飞到顾敏身旁,将她擒了另外一处隐秘的角落。
“不许动。”她站在顾敏身后,并将匕首架在顾敏的颈侧。
匕首锋利,仿佛再靠近些许,就能在顾敏白嫩的肌肤上划下一道血痕。
顾敏紧闭着双眼,一动不敢动,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抖着。“大侠饶命。”她开口道,声音亦是微颤。
见她这般,宋清娴倒不忍心欺负得太狠了,但她还是摸出那张雄鹰图,摊开道:“睁眼,告诉我这图从哪得来的。”
顾敏畏惧着匕首,眼睛微微地睁开一条线,看清那雄鹰后身子猛然一颤。
“图……图……”许久说不出个所以然。
宋清娴不耐烦,匕首又靠近了几分:“说!”
“是顾怜心给我的!”
“那你来这儿做甚?”
“找顾怜心……”匕首的恐吓之下,顾敏缩着脖子,话语都带上了哭腔。
宋清娴略一琢磨,觉得不对:“顾怜心失踪,你却到顾卿心看诊的医馆来寻?难道顾怜心是顾卿心藏起来的不成?”
“大姐姐……”顾敏的脖子又是一缩,身子抖得更厉害了,接下来不管宋清娴如何恐吓,也无法再从她口中撬出一个字来。
顾敏这般反应,难不成叫她猜中了?
心知不能真的对顾敏做什么,宋清娴只得无奈地收起了匕首,却忍不住纳闷:这顾家的三姐妹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匕首一收,顾敏便跌落在地,仿若浑身无力,她睁开眼,认出了宋清娴。
“宋清娴,多管闲事是会丢掉性命的……”她声音微弱。
宋清娴微微一笑,耸肩挑眉。
她宋清娴会怕闲事?更何况,事关她家阿肃,怎能算作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