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孔佑霖笑着,他站起出去安排,没多久就拎大四坛子回来,还有两个大碗。
巨碗倒了半满,温芙瑶闻闻后,叹道:“酒是不错,可惜对饮的人不够真诚。”
“是吗?”孔佑霖一点不生气,反而道:“我倒自认为无比真诚,在下待客三年有余,今日是最后一次,不能砸了招牌。”
“你怎么证明没有说谎”温芙瑶才不信,见面三句就说喜欢,除登徒子没别的可能,要不是孔佑霖是盐帮待客之人,她甚至会翻脸。
“我证明不了。”孔佑霖也端起大碗,自饮道:“自证清白很难的,不过我可以明确告诉温姑娘,我只对两人说过类似的话,上个是玩笑之语,无心之失,这次却是真心实意,虽无爱慕之情,只是单纯的觉得心情愉悦,但我确实没有骗你的必要。”
“你三年就接待过两个姑娘来盐帮做客”温芙瑶慢悠悠吃着菜。
孔佑霖摇头道:“太多了。不过张公子来后,他和我聊过,暗示我说真话特别有趣,我便想试试,结果……”
“结果我昨天差点和附近门派的长老打起来,多亏人家武功很好,没搭理我,我决定今天是最后一天说真话,也被认定最后一天负责待客。”孔佑霖有些无奈道:“三年多来我负责此事,从未有什么来盐帮的客人因为我言辞不满,顶多是故意来找盐帮的茬,和我无关,今天却无缘无故在温姑娘眼里变成无耻之徒,实在有意思。”
再次猛灌,几乎把酒当水喝,孔佑霖微微有些醉意,他抿抿嘴,突然站起躬身道:“温姑娘,刚刚言语冒犯,在此赔礼,多有得罪,见谅!”
“哦,算了。”温芙瑶不会和什么接待客人的普通弟子过不去。
孔佑霖胃里有点翻,他哪怕武功不低,还没到能可解酒的程度,千杯不醉更是吹牛没边的夸张,哪怕酒量再好的武林高手,也架不住空腹连着硬灌,和喝水那般喝酒,是水便更喝不动,毕竟很考验体质。感觉自己恐怕陪不起温芙瑶,非常失礼,又想最后的一日如此收场,实在心有不甘,他便慢悠悠坐下,强行运气内力,压制酒力,半晌才脸色难看道:“想必温姑娘也瞧出来,我确实不常喝酒。”
“嗯。”温芙瑶喝的也不少,但她酒量惊人,或者说天赋异禀,此刻顶多微醺。
孔佑霖长吐口气道:“这就好!”
“至于吗?”心里所想,不小心说出口的温芙瑶有些触景生情,觉得孔佑霖也太看重这份破差事,不就是接待各门派的高级代表,弄得和掌门退位似的较真,而她自己被师父送出去当聘礼,都没这么执着。
“我有我的坚持。”孔佑霖笑道:“不足与外人道。”
两人各有心思,便彻底沉默下来,闷头喝。
许久后,孔佑霖情况好些,见温芙瑶撂筷子,不由问道:“温姑娘是要找张公子,还是让在下安排住处”
“也不问问我为什么来就安排住处”温芙瑶纳闷道:“张寻怎么和你交代的”
“他说你如果来,如无特殊要求,随便住。”孔佑霖直言道:“至于他怎么想,我不知道。”
“你是不是对张寻有什么怨气”温芙瑶突然问。
“也没有,张寻自己很讨厌被叫作张公子,但此刻也没什么叫法对外,便凑合用。”孔佑霖笑道:“在称呼一事上能让所有人头疼,非张寻莫属。”
“你不是醉了吧?”温芙瑶问道。
“略醉,不影响判断,言辞不达。”孔佑霖说话都有点飘着的感觉,还是尽量字正腔圆,并没有任何错字。
温芙瑶有点郁闷,但想孔佑霖算是可以说话的人,毕竟要在盐帮找打第二个今天说真话的可不容易,剩下那个估计是张寻。不得不说,张寻说话让人有种满嘴吃土咀嚼沙子的感觉,和孔佑霖的真话比实在糙太多,很容易动怒。
“你今天必然说真话”温芙瑶问道。
“如不涉及帮务和敏感话题,我要尽量说实话,毕竟只剩三个时辰,做人需有始有终。”孔佑霖端起酒,轻轻喝小半口道:“姑娘想问,我就答。”
温芙瑶心中酝酿,思考片刻问道:“我与上官殇比,有多少差距每个方面。”
孔佑霖笑道:“我对温姑娘了解仅限于这一时三刻,若要说差距,恐怕也只能谈样貌,岂不是逼我说谎”
“没错。”温芙瑶实话说的贼溜。
孔佑霖低声道:“温姑娘虽非天仙之资,却也算人间美色,少帮主远远不如也。”
温芙瑶神色微变道:“这你也敢说”
“是你问的,我作为待客之人,有何不可”孔佑霖笑道:“若是张寻说,便不住夸你长得美,然后来句可惜殇儿脸上刀疤太丑,要不就不用比。你不论如何理解,都能气个半死。”
温芙瑶想想,还真很有可能,她念头稍转,又问道:“张寻丑吗?”
“丑。”
如此,温芙瑶见对面回答的无比迅速,便觉得自己发问水平不够,张寻如今已经变了,不是那个武功低,心也软,性子怯懦的少年,别说美丑,再恶毒的形容估计孔佑霖也敢直说。
得仔细思考。
温扶摇端着酒碗,左想右想,想到的大部分问题都涉及盐帮,孔佑霖来句不便回答就能推脱,所以总得找个难的问题,也让孔佑霖发愁。
有了!
还是个连环套,哪怕不把孔佑霖绕晕,也能戏耍他。
温芙瑶忍不住自信一笑,缓缓道:“如果张寻命你自尽,你答应吗?”
“不,他管不了我。”
“若张寻让盐帮少帮主上官殇下令呢?”温芙瑶继续问。
“事关生死,少帮主不会儿戏,但若张寻需要,我想也有可能,不过以我看来,在下绝不会坐以待毙。”孔佑霖难得的表现出真诚,且为涉及盐帮的问题,多亏这是不切实际的假设。
温芙瑶又问:“如不涉及生死呢?”
“看情况,我有我的坚持,有时候,毋宁死。”孔佑霖笑道:“虽然张寻喜欢这么说,也这么做,但我从小就如此,只不过根本没有机会。但有一天,我愿试试自己信念的力量有没有那般坚定。不过,张寻已经做到,很厉害,我对他无比佩服。”
温芙瑶道:“若少帮主命你娶某女子呢?”
“不喜欢,毋宁死。”这问题太简单。
温芙瑶眼看奸计得逞,笑道:“若喜欢呢?”
“欣然从命,娶之。”孔佑霖特别干脆。
温芙瑶点头道:“若你欲娶某女子,是否思考过为何原因娶之”
“心里喜欢。”孔佑霖回答的很慢。
“哦……”温芙瑶这声拉的很长,她点头道:“嗯,果然诚实,一方面听命盐帮命令,娶喜欢之妻,一方面凭心里喜欢娶之。要我说,你根本对喜欢不喜欢没太多概念,盐帮安排个得过且过的,你觉得有些喜欢,便认命娶她,不是吗?孔师弟,扪心自问,你心里的喜欢和盐帮安排的喜欢,有没有冲突盐帮对于你,到底是什么,你有没有思考过”
“这……”孔佑霖到底是酒喝太多,一时间也绕不明白。
“师姐,你自己和光怪谷闹别扭,别拿盐帮弟子撒气啊!”门外传来张寻的声音,他笑嘻嘻的走进来,身后跟着上官殇,如影随形,简直连体。
温芙瑶见张寻来了,也懒得辩解,直言道:“我随便聊,你这么厉害的忙人,还是赶紧去干大事吧!”
“师姐以前可不是这么多话的人。”张寻笑道:“笑起来倒是可爱许多。”
“我没笑过。”温芙瑶顿时脸冷,板的很标准。
“笑过,好几次。”孔佑霖翻翻眼珠,边思考边嘀咕道:“到底几次,我还数过,刚刚忘了。”
张寻大笑道:“师姐太胡闹,盐帮最有涵养,最有礼节的年轻人都被你灌醉,还拿虚假的命题衡量人心,欺负醉酒的,你不嫌丢人?”
温芙瑶冷哼,扭头道:“他自己笨,怪我”
笨
表面上毫无问题的孔佑霖心中微动,到底是有些失落,对温芙瑶再无话说,站起道:“我有些不适,先告退了。”
说完,不顾张寻追赶,孔佑霖径直走出去,哪知张寻让温芙瑶与上官殇独处,出门跟住他,把孔佑霖拉到远处,笑着说道:“其实我是外人,不该多嘴,但也算是朋友之间的关心。”
“请讲。”出了屋子,孔佑霖已经没有接待客人的礼节需要,此刻态度明显,带着些坏心情。
张寻点头道:“师姐面冷心热,和你的面热心冷恰恰相反,她刚刚那题,你能听出别的深意不?”
“什么深意”孔佑霖吹着傍晚冷风,有些更晕。
“我与师姐某段时间形影不离,见过的笑容屈指可数,她又和你谈论男女感情问题。”张寻拍拍孔佑霖肩膀道:“记住,她面冷心热,你自己回去慢慢想。机会在眼前,就看你有没有放胆说实话的魄力去做,而我这师姐来到盐帮,已走上真正的九死一生路途,说不定会死的很快,活不到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