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行程终归显得单调,他们也不说话,行色匆匆,心事重重,又过三四日,解石少与陈琢似乎忘秋纱般,偶尔也能闲聊聊几句。
官道为通达需求,很少曲折,待他们又遇见一片小树林时,陈琢突然问道:“对了,你小子怎么不留下”
“我主要是怕。”解石少一听就知道指什么事,哪怕这句问的特别突兀,他答的却自然,解释道:“一个人留下还有希望,被拒绝的悲伤只有一倍,总比两个人都留下,拿到双倍失望强。”
陈琢点头,嗯了一声,又走百八十步,见有条颇深的小河贴着官道蜿蜒而过,纳闷的说道:“这没有山,哪里来的水”
“来自地下吧。”解石少随口答着,他有些漫不经心,却突然看见二三百丈外树林内似乎有人影晃动。
难道是眼花
可惜,他的模糊判定对陈琢来说一般是板上钉钉的事,只见陈琢手微抖,三根断命锥便握在手里,脚步却没停,嘴里念叨着:“来的好快,难道是劫道的”
心里没数的解石少顿时紧张万分,眼神飘忽着寻找潜行地方,觉得这小河足够深,河边野草也够长,可还没待他做什么准备,身后远处又有马蹄声。
马蹄声很疾,估计过来也用不上多久,陈琢直接停下脚步,回头去张望,看片刻后,她与解石少闲聊道:“我还以为是包夹,不过这么吵闹,应该是哪家的纨绔公子哥沿着官道玩耍,总之先看看。”
“哦。”解石少神经还是绷得很紧,他腰间挎着把新剑,远远见来人面目逐渐清晰,几乎要忍不住去拔出来。
这铁剑品质不错,是在上个镇子花二十两银子买的,陈琢说是给他壮胆,把他原来那把都快卷刃的破烂换掉。
很快,马蹄声慢下,到陈琢二人面前几乎停止,而马上居然坐着两个人,前女后男,年纪都不大的样子,面容写着稚嫩,女的有点妖娆,男的玩世不恭,仅仅看靴子的面料也知道非富即贵。
果然,如陈琢所料,这两人是不怎么行走江湖的雏儿,马上的少年连下都没下,直接坐在上面抱拳问道:“请教两位,去正邪交易大会的百墓派是顺着这条路吗?”
懒得回应的陈琢只是笑,不说话,示意解石少担起奴才的职责,而解石少立后退半步,缓缓道:“是,不过还很远很远很远呢。”
“这样啊!”少年也觉得对面两人防备心很强,可问路问了十几次,居然都没人知道个方向,这档抓住两个持剑的真正江湖人,怎么能轻易放弃
他从马上跳下来,展示一手轻功,再拱手道:“在下原名曾小可,初入江湖,希望到百墓千龙山的大会看看,不知道二位尊姓大名,可否赏脸同行”
听这个话,别说陈琢已经开始心中抱肚子,解石少几乎都要笑喷了,强忍着让脸部别太扭曲,实在艰苦。
哪有人上来就说自己是初入江湖的,找宰吗?首次遇见的人也敢相约同行,不怕被卖到山沟更是第一次听说报原名的,改完的名字你倒是说下啊!
一脸懵的曾小可当然没这个觉悟,他以为江湖人都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豪爽人士,哪怕劫道也会跳出来喊口号,不过再看对面两位的表情,也知道自己刚刚实在是白的可怜,不由暗自回忆番书中类似典故,想想有没有什么可以取经的地方,却又醒悟自己的临时走神乃江湖大忌。
同时,苗刀刀从马上下来,她慢悠悠的,不露武功底子,牵着马也不上前,反而把曾小可这憨瓜不动声色的拉后些,对陈琢笑道:“若我没猜错,阁下乃白玉仙子陈琢,幸会幸会,果然貌若天仙,实至名归。至于这位公子,恕在下未曾见过。”
“哦”陈琢略有一惊,毕竟这姑娘看上去不比曾小可年长,也就十六七的样子,最让她惊讶的是自己居然对这个长相非常有特点的姑娘没丝毫印象。
惊讶转瞬即逝,挂起职业微笑的陈琢直接说道:“既然知道我的名讳,结伴同行估计就免了,两位先请吧!”
一听没戏,曾小可急了,他不管苗刀刀拉住自己,张口询问起来:“就因为我江湖阅历尚浅”
“也不是。”陈琢当然不和白丁一般见识,不过她明白曾小可武功不像经验那么白,还是有点功底,便坦荡道:“我是经常杀人的人,你是准备帮我一起杀吗?”
“杀人”曾小可眼珠子乱转,看向不远处树林,却说:“林稀而叶密,偶有光影闪动,里面应该有人埋伏,因为环境特别适合,如果是我,就派三队人交错行事,虚虚实实。”
感觉自己责任重大的苗刀刀直接拉探手曾小可,打断他的分析,低声道:“咱别说了,人家早就知道,否则站在着等我们干什么,就怕被前后策应。”
色心不减的曾小可立刻趁机揩油,也低声和苗刀刀嘀咕起来:“你又不认识路,江湖阅历也不能帮咱找到地方!要我说还是和他们一起,杀人就杀人,反正迟早都有杀人那么天。再说,他们明知前面有埋伏,我们骑马过来不也没动手?这就是好人啊!我们也是好人,好人和好人正好一路!”
“好人你个大头鬼!我不是好人!你能不能不当别人面讨论!”苗刀刀使劲在曾小可胳膊上拧一把,嗔怒道:“就想着杀人,你匪味重的都赶上恶贯满盈的江洋大盗,杀气太重!嘿,脸皮也见涨,三天不打都要当众吃我豆腐!就你这样还敢自称好人,江湖上的人死干净才能轮到你当好人!”
“疼疼疼疼疼疼疼疼!”曾小可胳膊的肉被扭上几个圈,他龇牙咧嘴的,不敢说话。
另一边,默默看戏的陈琢和解石少都在心里想:绝对的妻管严。
两人嬉笑着,苗刀刀再次致歉,陈琢只是客气的礼让,让苗刀刀彻底相信这就是两年前远远看到的白玉仙子,不仅城府颇深,且行事滴水不漏,不论是旁敲侧击还是直言试探,白玉仙子丝毫不为所动,随时随地蓄而不发,只要有一丝异动,无疑是杀招尽出。
既然这样,只能先避其锋芒,沿着官道随便瞎跑,然后继续找人问路。
苗刀刀拉着曾小可走,曾小可却站住,扭头道:“白玉仙子,如果江湖人都不能互相信任,岂不是都在寂寞的孑然独行”
顿时,风似乎都沉寂了。
“没错。”见到曾小可眼中灼灼的热烈和期盼,陈琢似乎看见刚刚下山的自己,心头也有些丝伤感,点头道:“你们赶紧走吧,下次再见面,我们可以试着做朋友,但如今不是时候,对不住。”
被拽着骑上马,曾小可还是嘟囔道:“刀刀,你看我说的对吧,白玉仙子确实是个好人。”
“是啊!”苗刀刀不耐烦道:“我说你不是好人,也没说她是坏人,你没听到人家说最近不方便?”
说完,苗刀刀狠狠的拍两下马身子,一拉缰绳,选了个远远绕过树林的方向,很快跑远。
“两位,山高水远,有缘再见!”曾小可离去的时候居然喊着这些江湖套话。
“怪人。”解石少和陈琢异口同声说道。
他们互相看看,倒是缓了解石少的紧张,陈琢似乎心情也好不少,软剑拔出晃晃,看向数百丈外树林,面露微笑道:“好久没活动筋骨,你就站在着等着,我去去就回。”
剑起剑落,如风倾述,划出道低沉的哀鸣。
一袭白衣的陈琢倒提软剑,身影突然似电般弹出去,堪堪七八个呼吸间就在百丈外,树林内也同时惊起两三只飞鸟,扑腾着翅膀逃离。
突然,莫名的寒意顺着解石少的脚底板升腾而起,直灌头顶,让他全身阵阵发紧,当陈琢的身形没入林中,看不真切,他才发现原来太阳正在渐渐没入地平线之下,让天地都充满寒意,而他刚刚感受到的只是陈琢滞留于此的心境。
陈琢入林,杀声四起,解石少手心顿时捏着把汗,他甚至不敢松开手,生怕凉意让自己失去信心。
十息间,远处再无任何嘈杂声传出。
解石少如同山峰上屹立千年不死的枯树,博不到纵身一跃,也不想了却残生,处于不尴不尬的位置。他只希望陈琢或是埋伏者快点给个准信,让自己选择是逃还是继续站着等。
没多久,太阳几乎尽落,陈琢的身影从林中走出,向解石少挥挥手。解石少立刻运起内功,以最轻灵的步法跑过去,带着风。
“急什么”陈琢毫发无损,她微笑着,软剑已经收回去,手中却捏几本书。
书较干净,不像陈年旧货,封皮看不到,被陈琢的玉手不经意的遮住。
解石少凑近,疑惑道:“这是什么”
“武功秘籍。”陈琢随意的扔给解石少,扭头向树林走,边走边说道:“五行派的几个弟子也来浑水摸鱼,可惜我只给他们小惩大诫的机会,连结仇都算不上!”
解石少借着已经稀薄的天光看看秘籍,有些激动道:“上等心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