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0日。对许多人来说,今天是特别的一天。
日本,京都。
红发青年坐在办公桌后浏览文件。在他面前,摆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上面正在直播圣彼得堡泽尼特vs勒沃库森的赛前新闻。
23岁就执掌一家大型上市公司的赤司征十郎早早做好准备,只待弟弟的比赛开始。
英国,曼彻斯特。
戴着老花镜、头发花白的老者和眼神锐利、理着寸头的白发男人坐在一间酒吧的包厢内,一边品着红酒,一边看着墙上悬挂的宽屏电视。
弗格森和穆里尼奥在等待,他们看中的小伙子是否会出场比赛。沉寂多日的曼联,渴望引进新鲜的血液。
西班牙,马德里。
伯纳乌球场豪华包厢内。银河战舰的主席在等待自家球队比赛开始时,很随意地对坐在一旁的黑发中年男人说:“豪尔赫,之前你提过的小家伙,会在今天为他的球队出战?”
“新闻上是这么说的。”多次搅动足坛转会市场的男人微笑点头,试探性地问道:“法尔考和他踢过比赛,是个很优秀的小伙子,潜力巨大。您对他有意思?”
弗洛伦蒂诺不置可否:“你看人的眼光一向不错,可惜我们不缺前锋。我倒是听说,他还没有经纪人。”镜片后,皇马主席一双精明的眼睛直直刺向中年男人,“你想签下他吗?”
豪尔赫·门德斯转了转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轻笑出声:“有些心动。要看他接下来的表现,能不能征服我了。”
俄罗斯,圣彼得堡。
黑发平头青年和金发少年挤进漆黑的老爷车内,对驾驶座上的老教练喊道:“快快,我们要迟到了!”
尤里看了眼手机屏幕,一脸火大地说:“维克托已经到球场了!这家伙,还在他的社交账号上发自拍炫耀!”
雅科夫系好安全带,沉声道:“坐稳了。”然后,一脚油门踩到底。
老爷车一阵“突突”响动,排气管冒出一缕黑烟,风一样消失在街道尽头。
圣彼得堡泽尼特主球场,解说席。
列夫灌了一大口清茶,润润嗓子。他要为接下来的大战做好充足准备。想起红发少年不久前创下的欧冠记录,记者先生血液都沸腾了。
不知道这场比赛,直树又会有怎样的表现。
球场,观众席第一排。
白发男人背对着绿茵场,高举起手机,左手比出胜利的手势,笑着按动快门。
明明是寒冷的冬季,气温接近零度,但他却出了一身的汗,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
花滑传奇维克托·尼基福罗夫,在他自己比赛时,都没有像现在这般紧张过。此刻,除了期望爱人所在的球队取得胜利外,他别无所求。
维克托放下手机,摘下围巾,松松领口,深吸一口气,低声说:“去赢得胜利吧,我的小树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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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尼特球场大门口。
“小树苗保护协会”的资深成员们聚集在门边的一家纪念品店前。他们统一穿着泽尼特的天蓝色队服,但与脸上画着泽尼特队旗的球迷们不同,他们脸上,画着破土而出的嫩绿小树苗。
人群中,伊娃不停往手掌哈着气,一张小脸冻的通红。一个脸颊圆润、扎着马尾辫的棕发姑娘拍拍她肩膀:“嗨,我是妮娜,论坛id叫维克托的发际线。”
伊娃拘谨地说:“我叫伊娃,id是医学深似海。”
“原来是你啊!”妮娜惊喜地大叫,“我记得,你一直很支持直树和维克托在一起,对吗?我也是啊,我关注你好久了!那篇写去探望直树的帖子我看了好几遍呢!你能详细跟我讲讲,当时的情况吗?”
伊娃有些害羞地抿唇笑了:“好……”
人群最前面,伊万不停地看着手表。他的论坛id是建设现代化非洲,真实身份是圣彼得堡医科大学的教授。
他和站长园丁一号约好了,一起组织论坛有条件的球迷来现场为直树加油。可现在,比赛都快开始了,站长还没现身。
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就在他暗自着急时,一个头发凌乱,面色苍白的年轻人走到他身前,“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伊万上下打量着年轻人——眼睛下方是浓浓的黑眼圈,即使有图案遮盖也掩饰不了的苍白面色,毫无血色的嘴唇上方是淡淡的绒毛。
这是一个年龄不超过20岁,憔悴、缺乏睡眠的年轻人。
“你是?”
“园丁一号。”
“不是吧?!”妮娜一阵惊呼,“我还以为至少是一个中年大叔呢!”
气氛有些尴尬。伊万打起圆场:“好了,人来齐了,我们进去吧。”
200多人组成的“园丁大队”,浩浩荡荡地杀进球场,让旁人一阵侧目。
园丁一号沉默着吊在队伍最后,不和任何人交流。
他心里,深埋着一个秘密。
他曾经,给直树寄过威胁信。
还曾谋划,用小刀袭击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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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枫叶飘落的时节。放学后,园丁一号仔细检查一番背包内的折叠小刀,确认它足够锋利后,满意地点点头,把它揣进上衣口袋。
走出校门时,有同学朝他喊:“嘿,野种,你那同性恋老爸今天不来接你吗?”
这种程度的羞辱,他早就习以为常。
园丁一号没有停下脚步,他冷笑一声,高昂着头颅,像个无畏的勇士。
再忍耐一会儿就好。今天过后,再没有人敢这样嘲笑他!
园丁一号来到一处僻静的小区边,静静等待。两个小时后,一辆黑色路虎驶出小区大门。
他眼睛一亮,蹬着自行车,远远跟在路虎车后。
路虎车开的很快,有好几次,他差点跟丢了。
最后,路虎车停在一家珠宝店前。
一个光头大汉和一个红发少年下了车。
大汉凶神恶煞地守在店门口,少年进了珠宝店。
园丁一号等了一会儿,把自行车停在街边拐角处,尽量作出一副平静的神色,徒步走到珠宝店门口。
大汉恶狠狠地瞪着他,阴沉地说:“记者?”
他登时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生怕大汉把他当狗仔,一拳把他锤趴下。
大汉不说话了,视线也从他身上移开。
园丁一号松了口气,蹑手蹑脚地走进珠宝店。
店内很空旷,除了琳琅满目的各式珠宝和几个服务员外,没有一个客人。
那个该死的同性恋呢?
园丁一号疑惑地扫视一圈,没有发现少年的身影。
这时,店铺里间,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我想亲手刻在戒指上,你能教教我吗?”
“不行!你打扰我工作了,赶快出去!”珠宝师气急败坏地声音响彻店铺每一个角落。服务员们捂住嘴,脸上露出忍俊不禁的笑意。
“哎呀,直树又来了呢!”
“他每天都这个时候来,待不了多久就会被轰走。真是执着地可爱!”
“他是想亲手在戒指上刻维克托的名字吧?好痴情,真想有个这样的男朋友。”
听着服务员们的对话,园丁一号表情越来越阴郁。
这些人怎么回事?那家伙是同性恋啊!羡慕同性恋,脑子有问题吗?!
他轻轻掀开里间门帘,朝里面看去。
那个玷污他心爱球队的家伙,正背对他站着,不停地和埋头工作的珠宝师说话。
园丁一号悄悄接近少年,左手伸进衣袋,紧紧握住小刀刀柄。
不知道这家伙有没有收到他寄出的信。看到血淋淋的匕首和信上的字,他一定会担惊受怕,寝食难安吧?
心中报复的快意不断涌出,园丁一号的表情变得狰狞,五官纠在一起,仿佛地狱中的恶鬼。
一步,一步。近了,他能看清少年的后颈。一刀割下去,鲜血四溅。从此,同性恋再也不会扰乱他的生活!
就在他准备动手时,少年突然回过头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汇。园丁一号被那清澈的金色眼眸注视着,仿佛被烫伤一般,迅速把小刀塞回口袋。因为太着急,他的手被刀刃划破了一道口子。
揣在口袋里的左手,一滴滴血珠慢慢滑落。
少年看着他,眨眨眼,不知为什么,竟然笑了。
“你好。”少年伸出一只手。他犹豫片刻,伸出右手和少年握了握。
“你是泽尼特的球迷吧?”少年有些羞涩地摸摸鼻头,看着他的清澈双眸中,闪着亮晶晶的光。“从我出小区起,你就一直跟着我。”
园丁一号低头一瞄胸口——他左胸前,戴着泽尼特的队徽。
好像被误会成热情的球迷了。
少年左脚踢着地面,别扭地晃着身子,半晌,才磕磕绊绊地问:“你是不是,想、想要签名?”
那双清澈的眼眸中,饱含希冀。
园丁一号沉默片刻,慢吞吞地点点头。
这只是权宜之计!等这家伙放松警惕后,他再——
“你流血了?”少年突然说。
园丁一号心里一惊,低头看向上衣左口袋。
不知不觉间,鲜血浸透了衣料,染出一片红色。
“没、没,这是……”他慌乱地想要掩饰,少年却径直握住他的左臂,强硬地把他的手从袋中抽出。
他的左手上布满鲜红血液,看上去血淋淋的,有些吓人。
少年皱着眉毛,拽着他走出里间,在明亮宽敞的店铺内坐下。
见到有人流血了,服务员们全都围了上来,有的询问情况,有的去找医疗箱,有的掏出纸巾,递给少年。
少年拿着纸巾,轻轻帮他拭去左手上的鲜血。
细细观察一番他手心的伤口后,少年皱起的眉毛瞬间舒展开来。
“没事,伤口不大。”少年掏出一张创可贴,贴在他的伤口上,然后拿起服务员递来的绷带,一圈一圈在他手上缠着。
园丁一号偷偷打量少年的侧脸。
很青涩的五官。这家伙好像只比他大一岁?处理伤口却很拿手。
他有些不自在,没话找话地问:“你随身带着创可贴?”
“嗯。平时锻炼少不了磕磕碰碰,所以养成了随身带创可贴的习惯。”
好像是这样。媒体上有过报道,这家伙每天起很早锻炼,训练时也是第一个到,最后一个走。
是个敬业、勤奋的球员。
……不对,他在想什么?这家伙是同性恋啊!
园丁一号甩甩头,迅速转移话题:“报纸上说你是同性恋,真的吗?”他故意用了一种疑惑的口吻,紧紧盯着少年的脸,期待那双清澈眼眸中露出阴沉、愤恨、不堪。
少年帮他缠绷带的动作稍微一顿,“是真的。”一句波澜不惊的回答后,少年在绷带上打了个结,抬头看他。
那平静的眼神刺痛了园丁一号。他移开目光,不敢再和少年对视。
“我、我听这里的服务员说,你想给一个叫维克托的人亲手刻戒指。他就是你喜欢的人吗?”
“是。”
“你们会结婚吗?”
一阵沉默后,少年坚定的声音轻轻响起:“一定会的。”
园丁一号悄悄用余光去瞄少年的脸。然后,他愣住了。
那是一张满是柔情、透着满满幸福的脸。眉眼弯弯,嘴角含笑,眼中带着无限憧憬。
这样的神情,他见过。
在一张老旧泛黄的照片上,他年轻的父亲搂着同性伴侣,脸上的神情,和少年如出一辙。
“同性恋在足坛是不会被允许的!”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园丁一号就后悔了。
不知怎么,他现在竟有些害怕,那张和他年龄相仿的青涩面庞上,会露出受伤的神情。
但少年没有,只是咧开嘴,浅笑出声:“也许吧。但我很贪心,足球和他,我都不会放弃。”
少年拉着他站起身。“知道我是同性恋,你还想管我要签名吗?”
“……我忘带笔和签名板了。”园丁一号狼狈地说。
少年却眼睛一亮,开心地说:“没关系!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我把签名寄给你!”
这下真是骑虎难下了。
园丁一号好一阵纠结,最后不情愿地报上了家庭住址。
“名字呢?”
“……莱恩……”
“谢谢你,莱恩。”
“……谢什么,要签名的人是我。”
“知道还是有球迷对同性恋没有偏见,愿意接受我,我很开心。”
园丁一号看着少年羞涩的笑颜,只觉得放在上衣口袋里的小刀,此刻正散发着滚烫的热度,烧灼着他的内心。
他甚至没有和少年道谢,就逃出珠宝店,骑着车,浑浑噩噩回到家中,躺在床上一夜没合眼。
10月23日,当得知少年出车祸,生死未卜的消息时,他正在拆包裹。
厚实的包裹里,静静躺着一个足球。
他取出足球。球面上,是马克笔书写的圆润俄文:
……这个傻子。
不知道他就是寄威胁信的人。
不知道他那天是想袭击他,还以为他是来要签名的球迷,笑的那么羞涩,那么开心。
18岁的年轻人,紧紧抱着足球。晶莹的水珠一颗,一颗,滴在球面上。
这个傻子,今天刚刚向全世界出柜了。
对着镜头掀起球衣时,脸上的笑容跟那天一模一样,傻乎乎的。
年轻人终于忍不住了。
他抱着足球,跪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嚎啕大哭。
樱井直树!求求你!千万不要有事!
求求你!让他能有机会,说声对不起!
…………
那之后,他成立了“小树苗保护协会”网站,写下每一个园丁的使命:为小树苗浇水施肥,守护他,见证他长成参天大树。
他给自己起了个id——园丁一号。
园丁一号频频活跃在各大网站论坛上,传递着直树的正面消息,向每一个对少年有误解、偏见的人耐心解释。
他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发着记者列夫关于直树和维克托的报道,一遍遍地重复:
同性恋和异性恋没什么两样。
他守着论坛“樱井直树”这个id,不让任何人使用,只是盼望也许有一天,少年会出现在论坛上。
到那时,他能以园丁的身份,真诚、自豪地对少年说:
“看,有这么多球迷喜欢你,支持你!同性恋在足坛,是能被认可的!”
他没想到,那么快,少年就真的出现了。
看着电脑屏幕上,少年和白发男人相拥躺在病床上的照片,园丁一号趴在桌子上,泣不成声。
太好了……
他真的来了。
一切都还来得及!
没能说出口的对不起,没能表达出的谢意、感激……
这次,他一定要亲口告诉少年。
###
12月10日。圣彼得堡泽尼特球场。
队伍最后的直树,刚一走出球员甬道,就听见一个声音朝他吼道:“樱井直树!”
少年搜寻着声音来源。
在观众席第一排,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莱恩?!”直树惊喜地喊着年轻人的名字,跳着朝他挥手。
面容憔悴的园丁一号,咧开嘴,露出一个骄傲的笑容。
他扯开嗓子,在球场人声鼎沸的嘈杂环境中,对少年大喊:
“直树,你是最棒的!”
“小树苗保护协会,永远支持你,与你同在!”
“唰——”
园丁一号展开手中的巨幅海报,将它高高举起。
这个动作像一个信号。坐在一起的200多位园丁们,纷纷站起,举起手中的拼板。
200多个拼板汇聚在一起,形成一个破土而出,直指天际的嫩绿树苗。
树苗前,园丁一号举着的海报上,是几个大字:
球场中,直树睁大眼睛,怔怔地看着观众席上,一个个朝他咧嘴笑着的园丁们。
他看到了来医院探望过他的伊娃,第一个找他要签名的伊万,听他倾诉心事的球场看门老爷爷……
还有很多很多,陌生的面孔。
他们都冲他笑着,脸上涂着的嫩绿小树苗,在球场探照灯的照射下,闪闪发亮。
直树左手轻轻抚上心口。
有什么东西,在那里生根,发芽。
暖暖的,让他好高兴,好安心。
小树苗扬起嘴角,对着他的园丁们,露出一个灿烂、开朗的笑容。
一双金色的清澈眼睛,闪烁着如太阳般温暖的光亮。
“谢谢你们!”
看着少年开心的笑脸,一滴泪珠,从园丁一号眼角滑落。
“……谢什么……”
“应该是我,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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