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东把少妇抱入最近的小吃店,将她放在靠墙的沙发椅上。四十多岁的女店主一边帮手,一边说道:“影响我生意了,要收钱的啊。”
王东忽然想了起来,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平安街葛朗台”吗?她女儿是平安医院的小护士,还是院花。但她对女儿的同事照宰不误,因而在医护人员里颇有名气。
据说她没举刀的时候也是慈母,但是一旦刀举起来,连女儿都宰。
怎么跑她这里来了?王东暗暗叫苦,当下只做没听见,吩咐道:“冲一碗糖水来,红糖白糖都行,但是一定要浓。”
“一块钱,不,两块。”
精瘦的女店主大声喊着跑进了后厨。
她的动作倒是极为麻利,很快就端了水出来。王东从餐盒里拿起把调羹试了一口,浓度温度都正好,便对少妇说道:“你是低血糖,来,坚持一下,喝了这碗糖水就好了。”
少妇并未昏迷,闻言挣扎着张开嘴,王东一手托住她的头,一手将碗凑在她嘴上。少妇努力喝下半碗,再也支撑不住,又躺回椅上。
如果判断无误,她很快就会好转。王东放下心来,这时才觉得嘴上手上都难受至极。
我晕,刚才双手都撑到地上了,而且没垫纱布就做了人工呼吸!一想起这个,王东更加难受了,赶紧跑到后厨,使劲洗了几下手,就把脸直接凑到水龙头下大洗特洗。
“你把水开这么大!”店主震惊道:“要给钱的!”
王东照旧当作没听见,反复漱了口,又用了洗手液。店主心痛道:“那是我女儿专用的,很贵的!”
等王东把自己拾掇干净出来,那少妇的面色已经恢复红润。王东说道:“休息一会,你也去医院检查一下。”说完就往外走。
店主敏捷地拦在前面:“等一下。付钱!”
“哦。”王东觉得虽然水和糖都很便宜,但她毕竟付出了,收钱也理所应当,于是对少妇说道:“你给钱吧。”
少妇为难地说道:“走得急,手机和包都没带,身上没钱。不过你放心,回头一定来结账。”
“不行,谁知道你们会不会赖账,现在就给。”
这女人!王东不满地瞪着店主,店主理直气壮地瞪着王东,十秒之后,王东心痛地掏出了一块钱:“我给吧。”
亏大了!
王东觉得自己痛到无法呼吸,有窒息的危险。
“一块?”女店主的眼睛瞪得溜圆:“糖水两块,自来水一块,洗手液一块,你们还躺了椅子,影响了生意,加一起勉勉强强算五块吧。”
想了想,她的声音缓和了几分:“看在她生病的份上,别的钱不收了,就四块吧。”
这么说着,女店主忽然觉得自己的心隐隐作痛,顿时就想给自己一个嘴巴:你特么的乱发什么善心。一块钱啊,多可爱的小圈圈啊。
“四块?你抢劫啊?就一块!”
王东觉得自己理直气壮,一碗糖水、一滴洗手液而已,这样的奸商一定不能惯着!
“一块?你发梦呢?必须四块!”
店主觉得自己理直气壮,老娘正经开门做生意,天王老子来了都得给钱!
两人隔空瞪视,空气中弥漫着丝丝杀气。
吃瓜群众已经围了几圈,举着手机狂拍,各种无节操标题占领了朋友圈。
《葛朗台的对决!》
《一块还是四块?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一碗糖水引发的血案!》
敬畏于肃穆的气氛,有个妖冶党女生发了个动态《四块钱能买到男神吗?》,然后把勇气鼓了又鼓,终于抖抖索索地说道:“那个,这钱我出吧。”
“好啊。”
王东跟店主不约而同地答应,齐刷刷地看向女生,脸上都带着温和的笑意,倒把她吓了一跳。
笑了,男神冲我笑了!女生的小心肝扑通直跳。
“你是一个好人。”
王东慷慨地发出好人卡,理直气壮地从店主身侧绕过,走向自己的自行车。
现在女店主根本就不看他,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女生:“四块钱。”
王东拎起自己的自行车,觉得心脏再次疼痛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车子响得似乎更厉害了,而且倒在地上,太脏了。
没办法,拍了拍灰,王东自我安慰着:“细菌是对免疫系统的磨炼。”哐当作响地往家骑去。
仁济诊所在一条年代久远的小胡同里,两边全是砖瓦的老式屋子。王东接近胡同口的时候,看到路边停着一辆路虎,悬浮式的车顶极为耀目,高大的车身霸气十足,显得与周围的破房子格格不入。
又来了。王东不屑地瞥了一眼,跟沿路的街坊们打着招呼,哐当哐当地回到诊所。
屋内有人猛地一拍桌子:“你听到没,是王东回来了吧?什么年代了,还让孩子骑这么破的自行车,人家大学生不说开汽车,起码也得是小黄车吧?”
王东走进屋里,不满地说道:“贾先生,请爱护桌子。”
贾先生五十来岁,跟汪济仁差不多岁数,闻言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忘了你们家是破桌子。哎,王东啊,你真是可惜了,被老汪这种废人收养,连小黄车都骑不起。”
他上下打量着王东:“还是一身山寨货,什么时候我把我儿子不穿的衣服带几件给你。唉,那小子一点都不懂得节约,几万块的衣服,穿几天就要扔。我早就跟他说了,扔垃圾箱多可惜,扔给王东多好,一件就比他二十年里穿过的衣服加起来都贵,王东肯定会乐疯了。”
他揶揄地看着王东:“对不对啊?”
王东挖了挖耳朵,对汪济仁问道:“爸,我好象听到狗叫,你听到没?”
汪济仁瞪了他一眼:“长幼有序,礼义在心,岂可因人而废。”
王东撇了撇嘴,老头子实在是太迂腐了,要不然以他的医术,也不至于混得这么差。
贾先生显然不这么认为,冷笑着说道:“老汪,你还是这么会装。当年静雅就是这样被你骗了,结果落了这么个下场。要是她跟了我,先不说吃香喝辣,最起码是坐在路虎里出门,绝对不会骑个破自行车被撞死。”
汪济仁面色大变,虽然妻子已死多年,仍旧是他心里最大的痛。
贾先生瞥了眼王东,又道:“老汪,虽然你没把小孩教好,一家子都跟你一样不懂事,但是看在静雅的面子上,我给你个机会,去我新开的分院上班,一个月一万,这顶你一年的收入了吧?”
“唉,”贾先生打量着破旧的小诊所,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看看你混得,可怜呐。谁让我心善呢,一万而已,就当多养一条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