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爷不高兴了:“他怎么不会看?我昨天还咳个不停,气都喘不上来,你看我现在,不咳不喘,一巴掌就能呼死你。”
小伙子头一缩:“二爷爷我不是那意思,就是他太年轻了,比我还小。”
二爷爷眼睛一瞪:“你以为人家都跟你一样没用?二十大几了,整天就知道玩手机,抱着那玩意是有饭吃还是有老婆?”
小伙子乖乖地闭上嘴,再也不敢出声。
王东暗暗惊讶,昨天这二爷爷有气无力的样子,真看不出来是这么个性子。
“王医生,你给我看看,再帮我这俩老哥们看看。”
二爷爷身后俩老头被儿女搀扶着,一起对王东露出恭敬的笑容。
这还是王东第一次因医术而受到如此恭敬的对待,一时间都有些手足无措了。韩医生抽空瞥了他一眼,看到这家伙一副呆头鸡的样子,不由会心微笑,想起了自己初出茅庐的时候。
这种被人尊重的感觉实在太好,虽然推陈出新机会一天只有三次,但王东还是毫不犹豫地全用掉了。
首先给二爷爷来了个增强免疫力,又给另外两位增强了抗生素疗效,最后关照:“一个星期以后复诊。”
王东很想观察一下药物增强带来的变化,可惜自己的能力需要保密,否则一篇重量级论文妥妥的。
三个老头齐声答应,象是在小学里听老师训话。那小伙子却咕哝着:“老了就傻了,太好骗了。”
仨老头耳背,一个都没听见,他们的家属却大都听到了。有的偷偷跟小伙子眉来眼去,大为赞同;有的歉意地看看王东,赶紧推小伙子出门。
小伙子还不甘心,继续咕哝:“要是吃了药没用,我就回来把药摔他脸上。”
王东忍不住看看韩医生。韩医生久经风雨,对他摆了摆手:“别管他,做你的事。”
两人对视一眼,继续埋头开药。
小天使却怒了。她飞到小伙子面前,双手叉腰,对着他猛做鬼脸。奈何人家根本看不到她,照旧咕哝着远去。
小天使却觉得出了气,得意洋洋地飞回王东胸前,拿小翅膀在他身上擦啊擦,一双大眼睛冲着王东眨啊眨,一副“快来表扬我啊”的神气。
王东哑然失笑,在脑海里唱道:
在这医院这边我的这边
有一位小天使
她活泼又聪明
她调皮又伶俐
……
小天使开心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双手抱住王东的手臂吊在半空,荡秋千一样晃来晃去。最后坐在王东左肩上,小脚丫荡在半空,头靠在王东头上,不一会儿就传出细微的呼吸声,竟然睡着了。
王东感到肩上传来实质的触感,那种感觉很奇妙,既有切实的重量,又似乎轻无一物。他怕惊动了小天使,一边继续开着处方,一边左手动都不敢动。
下班之后,他跟着韩医生去职工食堂。路上,王东问道:“韩老师,假如想逆转肺心病、右心衰竭,除了增强免疫力之外,还可以有哪些思路?”
韩医生呆了一会,苦笑道:“小王,你是哪个医学院的?燕大?协合?震旦?”
“江大的,免费定向,大专。”
韩医生惊讶地张大了嘴,老半天才说道:“抱歉,我不过是个搞临床的小主治,不是学术型的,更不是大牛,实在没有思路。”
象是不忍看到王东失望的神情,韩医生犹豫一会,又补充一句:“最近神经内分泌抑制剂在左心衰上面的应用较多,虽然不适合用于肺心病导致的右心衰,但是究其机理,是阻断心肌重构,也许会对右心衰起一点作用。”
见王东眼睛一亮,韩医生赶紧强调:“目前为止,肺心病还不适合这样治疗,你千万不能盲目用药。”
王东点头:“韩老师您放心,我知道轻重。没有确切可靠的依据,我是不会乱来的。”
韩医生满意地点点头,赞道:“大胆想象,小心求证,谨慎施治,这是正确的态度。唉,规培三年,主治三年,天天忙着治病,学术上的追求不知道被我丢哪去了。”
他抬头望天,摸着头皮感慨道:“想当初,我也是个有理想的小医生啊。”
见韩老师突然变得多愁善感,王东抹了把汗,悄悄钻进了实习生们的队伍。
现在有钱在手,王东破例打了个大鸡腿,一路愉快地盯着它,走到了同班同学扎堆的角落。
刚刚坐下,一个吨位惊人的大胖子捅捅王东:“还在呼吸内科门诊?”
“嗯。”
另一个同学说道:“呼吸内科都是些慢支肺炎,每秒钟都有人吐痰,没劲透了。”
胖子得意道:“嘿嘿,老肥我转到普外科了,刚去就洗手上台,荣任拉钩怪,爽得不要不要的。”
好几个实习生怀疑地看着他:“就你?拉得动吗?”
拉钩怪的名头不是吹的,要全程跟病人的肌肉对抗,没把子力气根本不行。如果麻醉师没用肌肉松弛剂,又恰巧碰到壮汉病人的话,能拉到你两条胳膊废掉,从此怀疑人生。
大胖子肥脸一红:“拉了一分钟。”
“拉不开肌肉,暴露不了术野,被老师骂了?滚下台了?”
老肥的肥脸更红了:“没有,我就是下台休息一下。”
“哈哈哈。”大伙一阵狂笑,惹得附近桌上的实习生、规培医师们侧目而视。
老肥哀叹道:“我也想在外科好好干的。唉,下面还要去骨科,捧脚怪也不是人干的活。”
腿部手术要单手高举病人的腿以便消毒,遇到大胖子的话,力气小的医生根本就举不起来。
被他这么一说,实习生们都想起了自己的悲惨遭遇。技术活轮不到,脏活累活不干也要干。别说带教老师,随便一个小护士就能对自己吆五喝六,还得老实听着,谁敢炸刺,马上就得倒霉。
“唉,什么时候让我也能缝个皮,或者开张处方就好了。”好几个人唉声叹气。
旁边桌上有人说道:“你们定向的就别想了,我们本科的都轮不到。”
定向生们怒目而视,却没有一个人反驳。
一个柔糯的女声怯怯地道:“王东已经单独坐诊了,开过好多张处方了。”
“真的吗?谁是王东?这么厉害?”
“燕大的?协合?震旦?”
四周一片惊讶的疑问。
老肥瞪大了眼睛,忽然举起王东的胳膊,自豪地大吼道:“这里,我们免费定向生!”
“哈哈!”
“真会吹!”
“相声专业的吧?”
人们放松地大笑起来。有的人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免费定向的,大专的,药名记得几个?病名记全了没?”
老肥气哼哼地道:“凭什么看不起我们定向生。”
他的声音很低,事实上,他自己就连病名都没记全,更别说什么病有什么症状,该怎么治疗了。
至于再进一步的、相似疾病之间的鉴别诊断,比如肺心病右心衰和原发性心肌病的鉴别,对不起,那是啥玩意?
当然,常见病的鉴别诊断只是一个小医生必备的水平,最基本的要求。能诊治疑难杂症,才是主治以上医生必备的能力,到这一步,才算真正出道,可以真正的独当一面,成为医院的中坚力量。
老肥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没什么希望了。
这还仅仅是照本宣科,是按照前人的成果依样葫芦。在此之上,更牛掰的大牛们追求的是开创新疗法、研制新药物、寻找新的病理生理机制,以把现在的不治之症变成可治之症,比如把不可逆的心衰变得可逆——老肥觉得这种人简直就是神仙,不,神经病。
特么的老子连几种心衰、各有什么症状都没背会,你们还想着开发新疗法,不是神经病是什么。
哄笑声中,几个刚到的实习生打了饭过来。别的桌上都是挤得满满的,他们一人一桌,没有一个实习生去拼桌。偶尔有人目光扫过,都是既羡慕,又嫉妒,还有不得不服的钦佩。
听了一会,其中一个人平淡而又高声地说道:“张子安今天单独坐诊了。”
一瞬间,整个角落里都似乎静了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