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儿,你别走!你们不要送走他——”
空荡荡的房间里,千寻猛地睁开眼睛,这一瞬间,缥缈的声音消失远去,亦真亦幻。
千寻的瞳孔里充斥着慌乱与迷茫,又是如此午夜梦醒。
游荡在梦里破碎的记忆,把自己拽入无境的黑暗,却又突然轰然倒塌,只剩一片空白的自己恍然醒来,心无所依。
万籁俱寂,千寻轻轻呼吸,伸出手触碰空气,睁大双眼看着迷蒙夜色……
这就是,记忆被剥离的感觉吗?
木寝阁的房间不大,千寻下了床,两步便走到纸花窗边的案几旁坐下,望窗外,明月依旧。
正欲倒点茶水,案上一青色小瓷瓶入眼,惊诧一刹那,眼里的迷茫稍稍隐去,千寻修长玉手小心翼翼拿起瓷瓶,饶有兴趣看了一圈后,放回抽屉里,神色缓和了许多,翻着房里的旧书卷静待黎明。
日中,沐羽皇宫,东阁冷宫。
“呜——”
一个披着杂乱长发的女人,趴在一片狼藉的床上,全身抽搐,发出一声声压抑的痛苦的唏嘘,仿佛是从灵魂深处艰难地一丝丝抽来,散布在僻静森寒的冷宫内……
清晨十分,俪皇后特地登门于此,告诉挽皇后沐羽千浔的讣告——沐羽二皇子遇难婆砂罗海,尸骨无存。
挽皇后疯了一般将冷宫中所剩
无几的陶瓷都砸了,布料都撕碎,最后颤栗着倒在地上。
她最亲近的侍女筝儿将她扶到床沿,撕裂人心的哭声依旧笼罩在陋室里,到日中已是哑了喉咙,没了气力,只剩呜咽。
“我……我要见皇上!”许久,她红肿着双眼冷冷开口。
筝儿被素来温润的挽皇后此刻地狱般的面容吓得不敢说话,赶忙派外面的人通传霖帝。
沐羽皇宫,天雍大殿,朝堂上。
殿上最高处有一人,明黄色的长袍上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袍角有些许褶皱隐藏在汹涌的金色波涛下,如此看来,整个人本应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
可当他拿开撑起额头的手时,展现的是一张蜡黄又沧桑的脸,眼神里有几分落寞,有几分藐视众生的不屑。
霖帝总是一副半醒半睡的模样,半眯着眼睛坐在金碧辉煌的龙椅上,衬着身后一簇爆炸般盛放的芶火红莲图腾,隔着眼眶不知在窥探底下的哪位大臣。
“二皇子薨了?!”
“就是那个七年前送入九夜羌戎国为质子的二殿下?”
“这……不声不响地怎么就……唉!”
“话说皇上何时下诏书接二皇子回京的?扬御史!莫非……是皇上疑心难平,将二殿下……”
“苏容大人,您看皇上到底是怎么盘算的?”
“当年皇上可是最疼爱二殿下,挽妃一路顺顺当当,册封为后没几天,谁知她是天杞国的细作!”
“哪个说的准到底是不是?咱们老臣都瞧见当时挽皇后那拒死不认的气派,唉,可证据确凿,皇上怎么能忍!”
“俪皇后也是个厉害的角儿啊!”
“那可不?现在天下谁不知?沐羽国已经有俪皇后和大皇子的半壁江山!”
“要老臣说,皇上就是疑心重,真是苦了母子二人……”
“看你们一个个真是见识短浅!他们母子二人居心叵测,得而诛之!皇上慈悲,将挽后留了活口打入冷宫,连罪都不曾给二殿下安一个,在邦国为质能受多少罪?谅他九夜那块地儿也不敢怎样!”
“得了得了!别吵了,都忘形了,官当舒坦了,皮痒了?”
“这位大人提醒的是!皇上还清醒着呢,瞧他在看谁呢……”
不知从何时起,霖帝越发没有精神,今日上朝,脸色更像病入膏肓,低声交代了几句二皇子的事便撑着头不肯多言。
众臣按捺不住地交头接耳个不休,离殿台最近的地方站着大皇子沐羽烬煊,身着墨黑的赤龙服,直视前方,自始至终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股咄咄逼人的威仪和与生俱来的高贵迫使霖帝不动声色睨了他很久。亦辰在他身后一步的位置微微低头端立,作为侍读,即使忠臣举荐使他得以自立门户,但主还是主。
与大皇子并排的还有其他众皇子,霖帝并未过多观注。
……
一声尖利刺耳的声音响彻朝堂:
“沐羽501年,沐羽二皇子——沐羽千浔薨,其身葬祖母河,其魂归我大沐羽天朝!举国同丧——”
前朝老太监姜绥阴阳怪气的声音拖的老长,百转千回……
朝堂乃至整个皇宫在突然响起的丧角声中变得鸦雀无声——
退了朝。
姜绥低着腰掀开金色锦帘,对着里头昏昏欲睡的霖帝温声问候:“皇上,您还好吗?”
姜绥混浊的眼睛里尽是忧心,此刻说出的话也不似朝堂上那般尖利刺耳。
“无妨,朕想回圣赫殿歇息。”
霖帝声音暗哑,比起在殿上,更是一口气喘的厉害。
皇撵内簇拥而坐的两宫女急忙扭捏着用帕子为圣上擦汗。
“皇上……挽……妃娘娘急着求见圣上。”姜绥继而开口。
霖帝皲裂的嘴角噙起一抹厌恶,捏着眉头没搭理他。
姜绥意会,低头哈腰退开,眼神示意典礼官直接移步圣鸾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