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羽宫,圣鸾殿。
“药!姜绥,拿……咳咳……”
“来了来了,皇上您别说了,奴才知道!”
“小德子!去侧殿把皇上的药端上来!赶紧了!”
小太监许是没见过这霖帝这般模样,瘦小的身形惊慌失措,有些腿软得跺着脚跑去侧殿。
姜绥早已红着眼跪到龙床前搀起双鬓不整的霖帝,声声从心肺发出来的咳嗽,在这琳琅满目的华丽宫殿里,显得尤其刺耳。
“咳咳……”
“陛下,容老奴去请御医吧!”
“不必了,朕这病啊……治不好了,咳咳……被那些奸戾小人知道了就麻烦了。”
“皇上!朝臣毕竟忠臣居多,沐羽国都是向着您的呀!”
“咳……姜绥啊,你跟了我多少年?竟还这般胸无城府。朝廷关系盘根错节……咳咳,利益环环相扣,要朕如何睡的安稳!”
霖帝神色哀伤至极。
“这边境的杂碎也是越发不得安宁……”
“陛下!您别操劳了!朝中有皇子啊,西南有任大将……”
霖帝突然大笑:“哈哈哈……朕骂的就是任常肖!”
真不知道,如今战乱此起披伏,他是在护卫国土,还是在挑起争端!待民不聊生,不愿纳税进贡,连黄口小儿都骂霖帝‘权不为民所用,利不为民所谋,情不为民所系’之时,他堂堂任将军便从西南传出战捷,轰动中原……霖帝一次次亲眼验证了这些推测,凉了心。
掷地有声的责骂,即使抱病在身也如此有威慑力,低头的几个宫女更是不敢放纵自己顺畅呼吸。
姜绥顿时没了声气,看来这霖帝是真的气任左相,姜绥暗自为任常肖发怵,总觉得这霖帝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多虑了。
小德子战战兢兢端着药站在床边,不敢看霖帝。
“陛下,喝药吧,奴才喂——”
“皇上——臣妾来喂您吧!”
俪皇后的声音似珠落玉盘,干脆又妩媚,打断了老太监的话。
“奴才叩见皇后娘娘!”
众人慌忙跪下行大礼。
“都退下吧。”
雍容华贵的俪后步步生莲,摇曳身姿曼妙而来。
朝阳五凤挂珠钗挽起高高的发髻,黑红相印的镂金缎罗裙拖逶迤在地板上,白皙的脖颈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
步摇流苏随她的缓缓而来细碎响着,加上她惊艳的妆容,威仪的神态,有几分似沐羽烬煊,不怒自威。
俪皇后拖起霖帝的手,朱唇轻启,霖帝却抢了先不耐烦道:“朕下令一律不准进殿,皇后把朕的话当耳旁风?”
“臣妾忧心陛下,听闻今日早朝您面色不好,便无论如何也要来瞧上一瞧,为皇上纾解郁结。”
“爱妃可真是有心了。”
俪后眉头微蹙,一手接过药碗,一手轻抚霖帝的发髻,柔声细语:“皇上日日忧心,臣妾就永无宁日,皇上不来看臣妾,臣妾只好不请自来,待妾一解相思之苦,皇上再罚也不迟。”
俪后的声音如水润心田,霖帝渐渐舒展眉头,慢悠悠靠在床榻,眯上眼,任凭她将药一口一口喂进嘴里。
俪后笑眯眯看着霖帝,不紧不慢开口:“皇上恩威并施,当今之势,这‘威’不可保留。”
霖帝不语,俪后再喂一勺药。
“天子脚下,为非作歹的逆臣,让皇儿除了便是;不正之风,皇儿定会替皇上料理干净;兴风作浪,乱嚼舌根的低贱百姓,皇儿也当极尽孝道,一并除之。”
“朕也觉得,煊儿于朕,过之而不及啊。”
霖帝突然开口,俪后心口一怔,不过这话听来却尤其悦耳。
“皇儿粗鄙,哪及得过霖帝万分之一!”
霖帝睁开眼睛,从唇角裂开一抹笑,蔓延到整张脸,笑的不明所以。
俪后狐疑了一瞬间,并不想过多理会,继而温声道:“皇上,把这最后一勺药喝了吧,也好睡得安稳。”
霖帝顺着她的意,药入喉。他笑意不减,幽幽开口:
“皇后啊,你难道不应该告诉朕,是药三分毒,不可依赖?朕胸闷气短,心乱如麻,当真是这药可以治好的?”
俪后随即粲然一笑:“皇上这是说的什么孩子话!妾身见识短浅,只知‘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这药给草木以生机,给死物以活力,按期服用,当然可以治好您的病啊。”
霖帝若有所思,抚摸着俪后的青丝,笑着开口:“皇后的话还是这般娓娓动听。药喝完了,朕乏了,你回俪鸾殿吧,朕不怪罪你。”
“皇上宽心,臣妾这就告退了。”
霖帝挪开头,闭上眼,叹了口气,浓厚的药味还在嘴里迟迟不肯散去。
好一个二人同心呐,随你们折腾去吧!什么忠臣小人,都杀了吧!
挽妃,朕还是不忍心杀你,又信不过你的话。宁可朕负你,你不可以负了朕!
朕的洵儿,你当真葬身海上?当真被巴瑶人所害?哈哈!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