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週五回去,他在山上呆了六天,臉曬的黑黑的。其實他很少到茶園幫忙,只是都會去走走,去溪邊釣魚,還帶了幾條給我們吃,他釣回來的不多,我笑他釣的比我之前跟田野他們釣的還少,他卻說“用這幾條來養你們就很奢侈了,要懂得思源,不要浪費。”
烤魚晚宴上,爸爸下廚煮了幾道好菜,李太太直誇好,唸著女兒當初怎麼沒一個看上他,他笑著內斂的點頭,我坐著聽他們說話,許柏融入在大叔們間,爸爸則拿著魚跟一些菜坐在我旁邊躲酒,我喝到微醺,許柏被灌醉軟趴趴的攤在位子上,兩個像瘋子一樣的田野的姨丈把李太逗得咯咯笑,每個人都喝了些酒,只有爸爸一口都沒碰。
爸爸回去了,他發動汽車,排氣口的風吹起沙塵,我在奶奶家門前牽著奶奶朝遠去的車子招手,然後帶著許柏到山丘看著蜿蜒山路,看到我爸的車駛離犁山,我的心情不錯,但有種若即若離的迷失感,許柏一直露出不解的表情問我“怎麼要爬到山丘上。”我拍拍他說“你就當這是個儀式。”
回到奶奶家,我住我原本的房間,許柏睡樓下。
大叔們平日下山去工作,只有二阿姨跟李太太在山上,她們會選茶葉分類好,拿去做烘培,我跟許柏把茶葉一批一批採回來。一日覆一日,每天累得洗完澡就睡,一直沒時間拆信,我想把信放到安靜的時候在看。勞動了幾日關節骨陣陣傳來生長痛,我是欣喜還能在長高,但也太痛了,總不能跟李太太說身體不舒服,畢竟是拿薪水的,對她來說每一天都是成本,必須好好工作,才能對得起這個工作。
我連續痛了半個月,也沒長高,許柏嘲笑我,我無奈想著並不是每個疼痛都能讓人成長,又安慰自己,理解這點的我其實已經跟以前不太一樣了。採茶葉對許柏來說到此時變的很無聊,他還是愛他的漫畫天堂,有天收工回去,我做了晚飯給他跟奶奶吃,他露出嫌棄的表情,我說\"沒什麼好嫌棄的,要吃就吃,不吃餓死。”
我靜靜吃了一口,在山上沒什麼好挑的,我們留在家照顧奶奶,於是我洗了米,煮了鍋三人的飯,打了三顆蛋和著一些切碎的蔬菜做成蔬菜烘蛋,還炒了一些肉片,都是不太會失敗的菜,我吃著覺得不錯,他說他要到山下買些東西回來,他可以騎李家的破機車去,那是李太太借他的,就是之前田野載我的那台。我跟他說“你小心違規。”
他扒了幾口飯,邊嚼邊說“我長的帥,又成熟,警察姐姐才不會抓的。”
我笑說“憑甚麼是警察姐姐?你長的帥,那誰來墊底阿?”
他把飯吃完,嫌棄的說“俗氣,一半的媽媽都是著樣做菜的。”
我嗆他“你又沒媽媽。”
他朝我嘻嘻一笑,我說“你騎車小心點。”
他說“好。”
我知到他會很小心的,每個認識他的人都說他粗裡粗氣,但他格外看重生命中那些真正重要的事,這是一種才能,他可以接受沒有朋友,不去參加許多繁瑣的飯局,自得其樂的做著他真的覺得重要的事情。補習班在我們考完有次聚會,裡面很多漂亮的女孩,我問他要不要一起去,他揮揮手拒絕了,於是我就自己一個人去了,花了兩人份的飯錢。一開始跟我想的差不多,男女分開坐成一排,像電視劇演的聯誼一樣,我沒辦法接過誰的話頭,只能聽著他們說話,在補習班裡他們早有自己的團體,我沒預料到這點,有了不現實旳期待,搞的自己很難堪,回去向他抱怨,他卻說“我去了,只會多個人尷尬。”我怒回他“去了我們兩個至少還可以聊天。”
他說“那才不是聊天,是表演聊天。”
我頓時無語,說的對極了,但還是回說“你朋友這樣當的。”他沒回我。
隔天跟沒發生事情的找我去他家打電動。
他換了一身外出服,套了件厚點的外套,換了長褲布鞋,說他這樣犁田也不會受重傷,安全帽全罩式的而且很新,我問他在哪拿的,他就說之前請我爸幫他買回來的。“你他媽真會打算。”我嘲弄他,他卻當我在誇他,很自信的向我比了讚。
他出門試騎了兩圈才駛離我奶奶家。
我回到了房間拆開田野的信,裡面有張用拍立得拍的我的睡相照,用簽字筆寫“我上山看你,但你睡著,我還有事情就先下山了。”這讓我無名火起,我翻著照片,下面有一行小字“我在山上留給你一個禮物,如過是你應該能找到。”
我心說這人真怪,以前就這樣的嗎。
我開始用心想是什麼樣的禮物,他送過我的是一隻木雕貓頭鷹,所以可能是木雕,被他藏在山上的某個角落,這樣也得畫個藏寶圖吧,我翻著那張照片,仔細的看了下,沒發現什麼新鮮的,就跟普通的拍利得照片一樣,他的字很好看,然後就沒什麼更特別的地方了。
我決定放棄思索,將煩惱丟給明天的自己。許柏回來了,我聽到機車轟轟的怒吼,他跟奶奶打招呼,我聽到他將東西塞進冰箱的聲音,跟踏著輕快的步伐走向我房間的聲音,還哼著歌,我躺在床上裝睡,等他來吵我,他丟了幾本漫畫在我旁邊然後坐著開始翻,一股雞排的香氣在我房間散開,我起身看他獨自啃著香香脆脆的雞排,我說“你怎麼自顧自的在我房間吃起來啦!”然後伸手從他的袋子拿了另一個,他說“海賊王出單行本了。”我看著床上有一本沒拆封的,他手上拿著另一本,月色比路等還亮,我靠在床邊墊著枕頭跟許柏說我收到了老朋友的信,而且他還在我睡覺時偷拍我,然後說我要去找他留給我的禮物問他明天要不要跟我去找,我看著他,他很專心的看漫畫緩緩的說“那是給你的,所以你一個人去找才會找到吧。”
“嗯。”我點點頭,他說的總是對的,滿月在夜色裡,離我們好近,彷彿伸手就能摸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