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年龄小,我不清楚金城造纸厂职工子弟小学成立于哪一年。当时造纸厂的教育系统还是很完善的,不仅有子弟小学,还有子弟中学和高中,后来有了职业高中,再后来又有了一个技工学校。厂子里还有电大、职工学校、函授大学等等。子弟小学占地面积很大,里面还有一家校办的小工厂,小工厂为造纸厂加工一种黄色的纸壳,高年级胆大点的学生有时候会去小工厂偷纸壳,用纸壳做成大盖帽戴在头上玩儿。这种纸壳还可以做pia(读第四声)叽,再在上面滴上几滴蜡油,玩儿的时候很好用。但是到了我上小学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小工厂不久就关门,停产了。
我们班第一任班主任是个女老师,姓李,名字叫李艳霞,个子不高,方脸庞,她的家也住在南住宅。刚上学的我非常淘气顽皮,还不懂得遵守学校的纪律,上课的时候经常溜号,开小差。一次上课的时候,我趁老师在黑板上写题,一哈腰钻到了课桌下面,在桌子底下,我从这边爬到另一边,又从另一边爬到这边,玩的不亦乐乎。老师一回头,发现我不见了,愤怒地喊我的名字,我还在课桌下面,想爬回到我自己的座位已经来不及了,老师的声音已经变成了怒吼,无奈之下,我只好硬着头皮从课桌下面站了起来。老师两只眼睛死死地瞪着我,愤怒地说:你是耗子啊,在桌子底下钻来钻去的!一句话,惹得同学们哄堂大笑。今后一段时间里,同学们喊了我好长时间“耗子”。
第二任班主任也是个女老师,姓贺,她的脸从早到晚都阴沉着,没有一点笑模样。我们班有一个农村来的男同学,姓李,也是非常顽皮,上课经常打闹。有一天,正赶上班主任老师上课,李同学又在课堂上搞小动作,被贺老师发现了,先是让他罚站。然后走到他跟前问到:今后上课还闹不闹了?李同学不吱声,脖子耿耿着,不屑一顾的样子,这下惹怒了贺老师,扬起手啪地一声,给李同学一个耳光。又问:还闹不闹了!李同学依然是刚才的那副表情。啪!又一个耳光落在他的脸上。任凭老师怎么打,李同学就是不答话,教室里噼啪扇耳光的声音不断,全班同学被吓得一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惹祸上身。老师打累了,停手了,同学们看到一股鲜血正顺着李同学一侧嘴角往下流着。那个时候,老师打学生是经常的事儿,就连父亲第一次送我上学的时候,都谦逊地对老师说:孩子就交给你们老师了,他要是不听话,你尽管骂他,再不听话就打他。家长们的思维模式都是一样的,一是尊敬老师,二是求老师督促自己的孩子好好学习。所以盼着老师对自己的孩子严厉点,好让自己家的孩子上进。
学校的东南侧那里有一只“转盘”,底下一个座,中间有根轴,最上面是铁管焊成的一个大圆圈,几根铁管向下连接到下面中间的位置,手握住铁管一推,转盘就开始旋转起来,人坐在上面,周围的事物飞快地跟着旋转起来,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非常刺激。课间、放学的时候,我们都喜欢去玩这个转盘,但是有高年级的学生玩的时候,我们这些低年级的孩子是没有机会玩儿的。有一天,我们**个男同学一起去玩转盘,大家是说好的,一起推转盘,再一齐喊“上”的时候,大家再一起上到转盘上享受那种快感和刺激。但是一个叫刘宝江的同学,还没等大家喊的时候,自己先跳起来抓住了转盘,当时大家都很气愤,心里想着,哦,就你小子狡猾,让大家推你一个人玩儿啊。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推他!大伙儿立即明白了他的用意,于是大家憋着一口气,一起用力推,把刘宝江悠得掉下去。转盘被我们越推越快,越推越快,刘宝江挂在圆盘上的身体与地面几乎成了一条平行线,我们几个人谁都没顾及到危险,依然没有停手。
一开始,刘宝江还在笑:好玩儿,好玩儿,再快点。后来,他喊不出来了,脸也变得蜡黄,没有一丝血色。转盘转了没几圈,他的身子就像一颗子弹,平着飞了出去。啊!刘宝江躺坐在地上,抱着一条腿痛苦地叫了一声。大家正觉得解气的时候,有人发现刘宝江有些不大对劲,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和鬓角往下淌着,他痛苦地坐在地上,杀猪般地哀嚎着。我们几个人试着扶他站起来,但是他叫得更厉害了,说什么也站不起来。老师被我们喊来了,问他哪里疼,他指了指自己的一条腿,老师挽起他的裤腿一看,小腿上面有个很大的紫色的包。后来,老师推来了自行车,我们七手八脚把他抬起来放在了自行车后座上,几个人忐忑不安地将他送到了造纸厂职工医院。拍完了x光片,大家傻眼了,刘宝江的腿骨折了!刘宝江的父亲是名造纸厂机修车间的工人,当他知道情况后,没有怪我们,也没有找我们要医药费,我们几个人才长出了一口气,一颗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
若干年后的一个夏天,我看见过刘宝江,他正在马路边上卖西瓜,西瓜是自己家种的,因为他是农村户口,没能进厂子上班当工人。我下意识地看了看他的腿,还好,没看出什么异常,没留下残疾。他非要给我拿只西瓜,我没要,而且说不出我心里什么滋味,有种浅浅的愧疚感,因为那次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