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小柱是我们家的西邻居,大名叫蒋小斌;穆文国住在我们家西侧的另一趟房,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人们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穆立本。在南住宅住的这段时间,我们既是邻居,又是好朋友,还是同学。
蒋小柱人长得白白净净的,个子高高的,像个姑娘。也许是他父母中年得子的缘故,又是个男孩,还是老疙瘩,所以他在家非常吃香,三个姐姐都得让着他,他父母更是放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全家人都宠着他。认识了蒋小柱,我才真正理解什么叫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那个时候,家家经济条件都不好,老百姓的日子并不富裕,但是他母亲每天早晨都为他煮一只鸡蛋!鸡蛋,知道不,很普通吧,但是那个时候的人家都是过年过节,或者招待客人才能吃。蒋小柱每天早晨吃一个鸡蛋,让我羡慕不已。每天早晨他都晚起,每次找他去上学,他都从被窝里刚爬起来,两只眼睛是不睁开的,磨蹭着坐到炕沿边上,他母亲开始给他穿衣服。穿裤子的时候,只听她母亲说:左腿。他就闭着眼睛把左腿抬起来,他母亲就把左边的裤腿套进他的腿。她母亲又说:右腿。他就又闭着眼睛抬起右腿,他母亲就把右边的裤腿套进他的腿。穿衣服也是如此,喊左胳膊,穿左胳膊;喊右胳膊,穿右胳膊。最后穿鞋,蒋小柱上小学好几年级了,依然不会系鞋带,都是母亲伺候他穿鞋。蒋小柱的母亲是个丹东人,很会做吃的,而且还做的还很讲究。记得他们家也吃玉米面大饼子,但是比我们平常吃得要讲究多了,炕桌放在炕上后,一只碗里装着大酱(黄豆酱,东北人自家做的),一只盘子里装着白菜叶,他母亲先拿起一块白菜叶,然后将大酱一点一点涂在上面,最后放上一块玉米面大饼子,将菜叶一卷,普通的吃食就完成了一个华丽的转型,非常好看,让人十分有食欲。
蒋小柱胆子特别小,小到什么程度?有一天他来我家找我玩儿,正赶上打雷下雨,轰隆一声雷响,蒋小柱吓得一缩脖子。轰隆又一声雷响,蒋小柱张开嘴“哇”地一声开始大哭。开始我还哄他,让他别哭了,可是雷声不停,他就一个劲地哭。再后来,我也懒得哄他了,他一边哭,我就在旁边看他笑话,笑得我差点背过气。到了晚上,天一黑,蒋小柱是绝不出门的,因为他害怕。那时候住平房,人们上厕所,只能去公共厕所,住宅里每隔几趟房,便有一个公共厕所,是旱厕。他晚上上厕所的时候都要喊上我,陪他一起去,你让他一个人去,就算打死他,他都不敢去。
蒋小柱的父亲吸烟,而且是整盒的烟卷,在当时绝对是奢侈品。当时会吸烟的人几乎都抽旱烟,老人们抽烟袋,将晾干的烟叶用手搓碎了,装在眼袋锅里抽。住宅里住的都是造纸厂的职工,很容易弄到白纸,把白纸切成长条形的纸片,然后用它卷旱烟抽。有一次,蒋小柱偷偷从家里偷出两支“大前门”,低声对我说:走,咱俩一人一支,躲厕所里去抽。出于好奇,我们躲在厕所里开始抽烟。谁知道,我一进家门,母亲就一脸怒气地问我:刚才是不是和蒋小柱抽烟了。我没敢承认。被母亲打了一顿,把我打明白了,原来旱厕的男厕、女厕是连着的,中间隔着一道墙,男厕在南面,女厕在北面,我和蒋小柱搞地下活动的时候,我们俩说的话,碰巧被在另一侧上厕所的母亲听到了。那次之后,我再也没碰过烟,就算动个念头都觉得母亲的那双眼睛不一定在哪里盯着我哪。
后来,造纸厂盖住宅楼了,因为他父亲年龄大,参加工作早,厂里给分配了一间楼房,他家住的是一楼,我去过一次。他家搬走后,我们慢慢失去了联系。蒋小柱的父亲在厂子里出过工伤,当时造纸厂还实行子女接班政策,初中毕业的他顶替父亲成为了造纸厂的国营职工,当了一名电工。前两年,蒋小柱也出了工伤,摔成了脑出血,最后不治身亡了。他的儿子和我儿子差不多大,一个家就这样散了,每次想起,都令人唏嘘不已。
穆文国和我个子差不多,给人的感觉有点邋里邋遢的。穆文国和蒋小柱一样的地方是,他也是家里唯一的男孩,上面也是一大堆姐姐,他同样也是家里的老疙瘩。穆文国和蒋小柱不一样的地方是,因为他和我一样淘气,爱惹祸,也是经常被他父亲揍。穆文国的父亲是名老兵,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一只手的大拇指缺了一截,那是在抗美援助战争中的留念。他父亲的脾气和我父亲一样暴躁,有时候甚至比我父亲还要暴躁。记得有一年冬天,那天下了很大的一场雪,穆文国穿着一双夏天穿的塑料鞋跟小伙伴们跑出了家门,回家之后,他父亲操起一把笤帚,把穆文国按倒在炕上,抡圆了胳膊,朝着穆文国的屁股蛋子一顿猛抽,边打边说:大冬天的,你看谁穿塑料鞋了,咋不把你脚丫子冻掉了。他父亲的脾气太暴躁了,家里人吓得谁都不敢上前劝,直到将一把好端端的笤帚打得粉碎,他父亲才消了气。今后的几天,穆文国走路都是瘸的,但也就只板了几天,这个家伙又嬉皮笑脸的开始捣蛋了。穆文国皮实,是我和蒋小柱我们仨当中身体素质最好的一个。穆文国现在还在造纸厂上班,也早就娶妻生子了,人到中年的他,身体开始发福了,比小时候胖了许多,唯一不同的是比小时候干净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