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阴丽华一行刚升入天界就见南天门天兵遇袭,传令官将敖清等人安置在凉亭,赴瑶池汇报此事。结果一路上越走越心慌。
瑶池内的气氛和传令官臆想得**不离十。王母端坐堂上,看着三十上下的年纪,长眉入鬓,头冠戴胜,现在雍容的坐在正殿主坐上,膝上趴着一只臂长的白色大猫。王母没有看堂下的人,专心致志的给猫顺毛,猫尾巴一会儿盘在王母小臂上,一会儿又竖起来摇摆。传令官被不识得的女官带进来的时候,地上跪着他的顶头上司木莲。木莲在王母身边服侍已久,又是当年与王母一道从修罗道来的,王母十分倚重,更是收为义女,众仙辈分低些的还要尊称一声姑姑。现在她俯身长跪,王母竟然半分要她起来的意思都没有,可见这寿宴恐怕出了差池。
传令官不露痕迹的深吸一口气,进来也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李靖将传令官指给瑶池的时候,正巧木莲接了寿宴的差事,顺理成章的,传令官归她调遣,今日一早木莲传令过来,遣他去西海邀龙王赴宴。他虽然想不明白现在具体出了什么事,但是现如今都已经见到王母了,退又退不出去,有一说一总不会出大错。
“小臣请西海宾至未名亭。过南天门见……见……天兵遇袭,特来禀报。”
瑶池正殿气氛诡异,两侧的宫人皆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传令官虽然察觉有异,但也实在想不出这瑶池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伏地低头,等着王母出声。
结果没等到王母玉口金言,她膝上的大猫却轻叫了一声,猫叫声本就尖锐,此时在这瑶池正殿上落根针都刺耳的时候,响起这样一声,直激得传令官一哆嗦。
“木莲。”王母终于开口了,大猫从她膝上跳下去,她换了换姿势,右手撑在脸颊的位置,微微侧头。
“臣在。”
又是令人窒息的沉默,王母身边的大猫抬起一只前脚,放在嘴边舔了舔。传令官咽了口口水。
“去通明天宫,把事情说与卷帘。”
“是!”木莲答得利索,可声调有些慌乱如蒙大赦一般的起身,就在此时王母清冷的声音再度响起“然后自己去邢洞,杖二十。”
木莲顿了一下步子,缓缓转过身,躬身“是。”
传令官觉得此时整个瑶池最不淡定的估计就是自己了。木莲到底出了什么差池,竟然要杖二十?要知道,这天界的杖刑与人间不同,人间说杖二十便是击打二十杖,而天界说杖二十便是要击短二十杖!
而且这杖也不是寻常的木头所制,必要去蟠桃园的桃木所制,那仙树养在天界多年,灵气所感,便是离了树干多还能自在存活,就是因为它能吸仙气。这样的木杖击打在身上,除了皮肉之苦,还要生生得被夺走不少道行。
简直酷刑。
传令官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头,不觉有点眼花,这才发现自己何止是手指在发抖,他浑身都止不住的哆嗦。
“你,叫什么?”传令官听到王母说话,一时还有点发愣,没有意识到王母是在问自己。直到旁边的大猫打了个哈欠,发出含混的叫声,他才回神“小…臣,小臣原在李天王手下任主簿,在天王府效力,天王赐姓李,小人……无名。”
传令官不敢抬头,喉咙里搅着一口什么,咽也咽不下去,吐又吐不出来。
“你,下去吧。”
王母缓缓吐出这几个字,传令官一口气终于顺了,只是转念一想,王母问他名姓,却又不称呼,问了又有什么用呢?又忽然想起李靖的教诲,眼神暗了一暗。
当时他求李靖赐名,毕竟连个称呼都没有,人人见了,恭敬的称一句“李主簿。”地位远高于他的,则直接用些什么咿呀指称,因确实没有名字,也不好申辩。
李靖那日兴致不错,小酌了几杯,正是半酣之时,传令官趁机讨个名号,觉得应是十之有**能成事儿。
结果万没想到李靖开始反问起他“想讨个名字?名字有什么要紧。”
“回大人,小人就是想选个方便招呼的说法就是了。”
“哦?”李靖酒杯空了,传令官,亦或者说当年的李主簿上前斟酒“现在旁人没法子称呼你吗?”
李主簿堆笑“都叫小人李主簿,小人来天界也有百年了,想着能请大人赐个名。”
李靖心情着实不错,又喝了一杯,只是说出来的话让李主簿有些摸不清头脑“你现在没有名字也不打紧。”
“大人的意思……”
后面的话就没那么中听了“一来你与人而言,除了主簿一职别无用处……”
李主簿喉咙一紧。
“二来,若是有一天你除了斟酒佐理还能有旁的用处,自然会有你的名字。”
李主簿城府不深,难受的心绪全挂在脸上,好在李靖已经醉了,“怎么?不乐意了?”
“小人不敢。”
“早说与你听,无非是让你少些多余的心思罢了。”李靖酒量不好,现在几乎已经睡着了,呼吸均匀,突然没头没尾的又冒出半句话“时机不到的时候,露了锋芒,有时候是要丢了性命的。”
传令官从李主簿变成传令官,以后还会有其他旁的称呼。但总比前些年那些有的没的称谓要体面些。王母问他名姓,又勾起这段往事,但到底又过了两百年,心智有成熟一些,不至于像李主簿那个时候那样,一脸的难受全挂在脸上了。
不碍事,传令官恭恭敬敬的告退。眼下需要搞明白,瑶池到底出了什么事,而木莲……做错了什么。
董永闻到一股薄荷的味道,有些呛鼻。董永睁开眼,发现自己现在在摩云洞自己长住的那间房内。
董永想起身看看牛大力在怎么折腾薄荷,才能把阖洞里整出这么呛鼻的味道,方一动,后脖子就疼得龇牙。他想起之前好像是牛大力偷袭了他,之后就失去了意识。
哼,好小子。
“大力——”董永仰面躺着,扯着嗓门叫了一声。
外面除了锅碗碰撞的声音,一点旁的动静都没有。董永咧嘴一笑,牛大力这是怕他责备吧。不管如何,既然牛大力这次平安回了摩云洞,大事董永可以先不计较。当年织女离去不久,牛大力就远去斜月三星洞学艺了,之后几十年都未曾相见。斜月三星洞中那位也是牛大力正经拜的师父,牛大力此番将他击昏,也要去罗刹国,除了那人驱使,董永不做他想。
“大力——”董永又吆喝一声“给你爹翻个身,脖子让你敲断了。”
罗刹国一事可以从长计议,为今之计还是先把这个呛鼻的薄荷味给散散才是,由他在厨房下去,多少碗碟也经不起造。
门外传来脚步声,董永挑起一边眉毛,这还蹑手蹑脚起来了,想必现在也是心有惴惴。他轻咳一声,敛了脸上的笑意,板起一副面孔,打定主意要吓他一下。没规矩,跟我都动起手来了。
“在灶上做什么呢?这满屋的……”
董永收到了惊吓,话尾淹没在喉咙里。
来人也不说话,就是看着他笑。
巧笑倩兮,美人如画。画中愁情,胸中击瑟。
董永兀得坐起来,顾不上脖子的钝痛,三步并作两步冲下床,跑到来人面前却突然顿了步子。
他抬起手,有落下,又抬起来停在半空。来人接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董永感觉心口跳得很快,脑袋嗡嗡作响。
他现在连不上片,脑子里所有的头绪都是断的。手指传来的温热似乎并没作假。董永脑海中闪出许多画面,牛大力出生时的,与那人初遇时的,刘秀封爵的旨意下来时的,那人离开时的凡此种种,最后忽然浮现了狐风的脸。
董永人生第一次手比脑子还要快的做出了反应,他掐了来者的脸。
织女右脸以一种扭曲的方式呈现在他面前,董永觉得膝盖一疼,扑通就跪在地上了。跪在地上手也没松,织女左手狂拍他手背,董永才反应过来,松开手。
“董方思!”织女捂着血液上涌的脸颊,咬牙说道,“你是……”
董永趔趄起身拥抱了她。
织女愣了片刻,将手从脸颊上拿下来,下颌枕在董永肩头,手也轻轻的抚在他后背,“我回来了。”
织女听到破碎的抽泣声,颈肩披着的碎发被打湿了,黏在脖子上难受的很,织女的脸颊微微肿起来来,她眼眶发酸,发出来的声音也哑得不得了。“董方思,疼死我了。”
翘翘错薪,言刈其蒌;之子于归,言秣其驹。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几十年前,那是织女刚刚嫁与他,刘秀还未称帝,董永在山上的茅屋中提笔写下《诗经》中这首《汉广》,回头念与织女听,“我字便叫方思如何?不可方思,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writing by 阿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