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阴丽华与敖清一行三人乘“坐鲶”赴西海。牛魔王大清早起来献殷勤,把锅给烧穿了。
董永看着像是专心致志地在吃一顿凑合至极的早饭,牛魔王却吃的心惊胆战。
“才几年就这么没规矩,吃饭就吃饭,张望些什么?”牛魔王连忙将头低下来。餐桌上摆着煮冬葵土豆。牛魔王不知道没有锅,董永是怎么料理这些东西的,但总之神通广大的董永就是做到了。
表面上做到了,土豆没有一个熟透了的,外层还行,内里全部都是夹生的,吃着还有点脆脆的。牛魔王刚才偷偷看董永进食没留神,现在才反应过来,一个土豆,为什么自己每口吃的都是脆脆的。合着董永都是把外层软的吃完就放回桌上。
董永扑扑手,作势要起身,看到牛魔王今天饭桌上第三次欲言又止,于是又稳稳地坐下。
“有什么说什么就是了,什么时候说句话也这么困难。”
牛魔王把手里纯生的土豆放回桌上,清清嗓子“先生这次回来,是打算长住,还是……”董永挑挑眉毛,怪不得一大清早爬起来献殷情,“怎么要赶我走了?”
牛魔王连忙摆手“不是不是,这摩云洞我住得,先生便住得。先生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董永还不放过他,长叹一口气“唉,都说儿大不中留,我在这里确实碍你的事了,还是趁你没有撕破脸赶我走的时候,自己知情识趣的离开为妙。”知情识趣四个字让董永说得简直要唱起来。
牛魔王脸涨得通红,“先,先生不要取笑我。”
董永逗他逗够了,站起身来“行了,不与你说笑,今日我也该走了。”
牛魔王急了,也跟着站起来“先生,大力真的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大力……”
董永抬手打断他的话“我哪里是这么好赶的。此番来本来就是为助太后一臂之力的,现在太后已经上路了,我还有要做的事情。”
董永看向牛魔王,“不过我不在的这些日子,狐城那个小姑娘你还抓点紧。”
一句话,牛魔王脸上本来退下去的颜色又挂了起来。
那坐鲶速度很快,阴丽华一行不到一日便到了传说中的西海界内。如意中途醒来过几次,但每次一醒过来都是懵个片刻就发现自己的脚在鲶鱼背的孔洞里。然后开始极力挣扎,溺水的人毫无理智可言,碰到鲶鱼的如意同理。他一个劲儿的扑腾,根本听不见阴丽华在说些什么,常常被附近的贝壳击中重新昏过去。敖清在天河看着是个活泼的,只是自从坐上坐鲶,在回西海的路上竟然极少说话,小小年纪,眉头深锁,心事重重如临大敌的样子。
如意如此往复了几次,阴丽华在考虑要不要下次他再醒过来,直接敲晕他是不是更好些。就在此时那鲶鱼开始减速,阴丽华眯起眼睛,能看到水波中晕开的一抹金光。想必那里就是西海龙宫了吧。
坐鲶稳稳的停下,龙宫前已经整整齐齐的跪了一地虾兵蟹将了。
敖清在坐鲶上稳稳端坐着,俾睨四方,没有半分下鲶的意思。阴丽华看看敖清,又看看这跪了一地的兵卒,自己身份尴尬,现在也只能如此干坐着,等敖清进一步反应了。
说来也好笑,这帮虾兵蟹将看着像是来迎接敖清的,但是却连个吱声的都没有,就跪着,头都不抬。敖清不下鲶,下面也没有搭腔的。两厢这么僵持着,气氛诡异。
差不多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龙宫的门内传出了一个调高刺耳的声音。
“我们三爷爷回来了呢?在那小水沟待着不好吗?”因为调高,在阴丽华看到本尊之前,竟然有些雌雄莫辩。但是这说话的感觉如何都像是在奚落敖清。敖清听了那声音,身子稍微颤了一下,悄悄将胸口的玉佩收到了领子里。
脚步声渐进,阴丽华终于看到了声音的主人,只一眼就惊到了阴丽华,好……浮夸。
来人一身萤黄色披风,内着油绿盘领襜褕,下装是石榴红裙。头上竖着的发带竟然是紫棠色的。阴丽华上下打量了三次,相较他衣服的颜色搭配,这长相倒显得有些平平了。
眉毛稀疏,五官虽然各个拿出来都还尚可,就是拼起来看着有些许的不合时宜。看服饰是男装,看身量也有五尺,但这声音的调子真高得刺耳,莫不是龙宫成人了个个都是这副德行。阴丽华侧头看了敖清现在这张奶膘未退的脸,忽然希望他还是别长大的好。
敖清将脚从坐鲶上拔出来,明明上鲶时还是毛家村的几个少年人推他上去的,下鲶的动作却出奇的伶俐,颇有些耍帅的味道。主人都下鲶了,阴丽华将如意抱起来,一并跳了下来。好在这鲶鱼停下来的时候肚子着地,鲶鱼身形虽大,但是垂直来看不算太高,饶是这样,一落地也真的阴丽华小腿一麻。
“二哥的嗓子还没好吗?”敖清说这话的时候丝毫问候的样子都看不出来,还是僵着一张脸,冷冰冰的。
之前这怪人阴阳怪气的叫敖清三爷爷的时候,虽然阴丽华没有当真,但也绝没想到此人竟然是敖清的二哥,真是龙生九子,各个不同。
“你一走原是好了的,昨晚不知怎得,突然如鲠在喉,难受得紧,还想着是什么东西在找我的晦气,寻摸了一圈都没找到。你说巧不巧,父王忽然就说叫我来接你。我这不是就紧赶慢赶的过来了。”
“二哥客气了。”敖清面色平静,像是没受半分影响。又好像是听惯了,才无动于衷。
“哟,我说今日怎么坐着鲶回来的,这是还带了一大一小啊。”那人将视线落在阴丽华脸上,如意现在昏着,被阴丽华抱在怀里,看着就像个年轻母亲抱着婴孩。“真是好本事。”
敖清年纪尚小,他这个二哥不过也就是少年人的身形,拿这个取笑他真是没品。
话说到这里敖清的二哥还不满足,鼻翼夸张的动了两下,“就是好臭啊,敖清?这么臭的婆娘你也受得了啊。”
阴丽华现在人不人鬼不鬼,更曾坠入忘川,忘川中尽是尸臭鬼气,阴丽华自己嗅不到,凡人也闻不着。但是凡是道行深些的,不用仔细分辨都能闻到。若阴丽华真如她现在外貌所现的年纪,大概早就拔剑了。只是阴丽华一辈子都过完了,对这种玩笑话实在是难以有什么反应——当面嘲讽一个花甲老人身上有臭味,老太太大抵也不会气得跳脚吧。
阴丽华看敖清小小的身板像是有些沉不住气,蹲下身来附耳在敖清耳边说了几句。
“真的?”敖清脸上有奶膘,瞳仁挤着眼白,晶晶亮的眼睛看向阴丽华,倒是忽然让她想起自己的孩子。
阴丽华点点头。
敖清顿时笑出眼泪。
敖清二哥见两人有说有笑,倒是全然不把他放在眼里。敖清现在笑几声看他一眼,仿佛自己就是个大笑话,这如何能忍?登时嚷了起来“在宫门前嬉闹,成什么体统!”
“三太子,”阴丽华特意单膝跪地,对着敖清用了尊称“还没请教这位先生是什么人。”
敖清下巴扬起来,“阴姑娘,这是我二哥敖仲君。”
阴丽华故作惊讶,“原来是二殿下?”然后与敖清对视一眼,敖清又是一阵大笑。
敖仲君不知道俩人打什么哑谜,但觉得肯定是取笑于他,登时有些恼羞成怒,刚要出言训斥,忽然身后传来了一个稳重浑厚的男声“若是闹够了,便快些去见父亲。”
敖仲君还没看到来人,单是听到声音,脸色顿时一变。敖清的小眉毛迅速拧了起来,阴丽华看向来人,棱角分明的脸上就差写上四个大字,正大光明。
想必此人不是两人的兄长,也应是叔伯一辈了。
看到此人,阴丽华忽然有点松了口气,不是所有龙族都与敖仲君一般品味,敖清来日定能长成翩翩少年。
“敖清。”
“大哥。”敖清脸上的笑意早就消散,垂首眼睛盯着地面。阴丽华看得出他与这两位兄长都不算亲厚,但是对敖仲君尚可以嘲讽嬉笑,但是这位大哥,却是有些畏惧的。
“一会儿你去见父亲,我和仲君就不过去了。”
“是。”
“这是你带来的客人?”
“……是。”对方并没有计较敖清明显的停顿,转而看向阴丽华。
“在下敖伯益,未请教?”
阴丽华现在还是单膝着地的跪姿,正要开口被敖清拽了一下衣角。
“阴丽华。”敖清替她作答。
敖伯益微点点头,“去吧。”敖清站起身来,扯住阴丽华袖口从敖伯益和敖仲君身边走过。
董永来的时候就没有什么行李,所以几乎是片刻不耽误的离开了。牛魔王送别了董永,神色变得复杂起来。他重新回屋里一番折腾,再出来穿的竟是一身霍霍铠甲。合门闭户,看起来似乎是要出一趟远门。
writing by 阿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