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天蓬心事重重与卷帘分道扬镳,王母寿宴在即,卷帘诸事缠身,仍不忘嘱咐一二,思及此,天蓬心中多少有些愧意。
毛家村附近的天河里,敖清不消半日功夫就将行李收拾妥当了,说是行李,其实也只是从自己屋里捞了块玉挂到了脖子上。阴丽华看他宝贝珍重的样子,猜想此玉是亲人所赠,又思及他对他爹似乎并不友善,恐怕是娘亲给的物件。
其实阴丽华从在毛家村听说敖清是头虬龙开始,心里就有些犯嘀咕了。她小的时候不务正业,奇书怪书看了不少。书上有云,龙生两角,双角似鹿,而敖清这种虬龙是独角的,可谓异类。
阴丽华初见他原本以为是龙女嫁与别族所生,但敖清自道其父是西海龙王,那他娘亲……想必敖清娘亲非龙族,且不居于西海,加上他爹与他并不亲厚,所以在西海颇受冷遇。
虽然只是猜测,但结合敖清的态度,阴丽华觉得**不离十。
正想着呢,如意拽了拽阴丽华的衣角,似乎有话要说。阴丽华蹲下身来“怎么了?”
“那个老头。”如意神秘兮兮的,凑到阴丽华耳边还不行,将翅膀也抬起来挡在自己嘴边“是个乌龟精。”
怪不得方才敖清一口一个老龟叫着,虽然难听但也算实事求是。
“他道行不浅。千年有余。”
这倒是令阴丽华有些诧异,精怪的寿数并非凡人能够丈量的,但也听过千年王八万年龟的说法,乌龟一类,本就寿数很长,但是骤然一听千年有余,阴丽华免不了想起狐城那几位,最大的狐条也还不到五百载。
如此道行,被敖清那般吆五喝六的,面上却丝毫不显。原本以为是个窝囊的,听如意这么一说,原是个韬光养晦的。龙王派了这等道行的人跟着敖清,不知是为了保护,还是监视。
看敖清现在如此排斥他一同回西海,想必还是监视的成分多些。而且,不让他回去,他便真的不回去了吗?
正想到这儿,敖清挺着胸口那块宝玉,围着老头训起了话“你本事大得很,真要回去我也拦不住你,只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方才我可是给四海的姑姑下了帖子,不日便会到这天河居。来了看到空无一人……”敖清背着手绕着老头又转了几圈“反正我是不怕丢人,再说也丢不到我头上,天塌了从来是个高的顶着。”
阴丽华有些想笑,敖清口不择言,自称起了魔不说,竟想出这种办法牵制。
“老奴奉龙王旨意,要寸步不离的跟着太子爷,老奴应当尽自己的本分才是。”言下之意,拿龙王的面子要挟他似乎不怎么管用。
“混账!”敖清气得原地蹦了一下,看到胸口的玉也跟着一跃,顿时顾不上生气,双手在半空就将玉捧在手心里。阴丽华这才明白他这么宝贝这块玉为何不贴身放着,原是知道自己性格毛躁,怕有个磕碰。
“不过,只要太子爷坐上老奴为您准备的坐辇,老奴不跟随在身侧也可放心。”
这般讨价还价,争得竟然就是这么件事儿。阴丽华看敖清犹豫片刻,便答应了。
从天河到西海路途遥远,若是众人在水底徒步,怕是要走上好久,本来阴丽华也有些犯愁。这水底不比陆地,还能用机关鸢飞行。这水下的材料阴丽华一概不熟,要想找到个能代步的工具可谓及其困难,正好那老者如此提议,敖清又答应了,想必此行应当不会花费太多功夫。
上面这些想法都是阴丽华在看到那所谓的坐辇之前的想法。
因为她忽然间发现,方才那老者说得并非坐辇,而是坐鲶。
老头给安排的是个巨大的鲶鱼,鲶鱼须长一丈有余,唇厚眼突,体形巨大,不禁令阴丽华怀疑,一条小小的天河,哪来的这些个稀奇古怪的东西?
毛家村世居于此,过去这么长时间竟然能两厢无事,真是造化。
阴丽华对这“坐鲶”再无法理解,但既然答应了敖清要一同前往便也没有二话,如意对这“坐鲶”看起来也是颇有微词的样子,似乎他天性使然,最厌恶那些个皮肤滑滑腻腻的东西。敖清三两下就跳上了“坐鲶”,招呼阴丽华和如意上来,阴丽华拎起裤腿,被那几个少年人推上鲶鱼背,一上来阴丽华才看到这鲶鱼似乎与寻常鲶鱼不同,后背有数个小孔。当然这孔的“小”是相对而言,她看敖清轻车熟路的将脚踩在小孔里,才知道这孔是用来固定腿脚,防止滑下背去的。
如意也不情不愿的被推上来了,他现在一身的鸡羽在水中炸不起来,但阴丽华凭借着自己对他的了解,还是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他的不适。
鲶鱼背着黏糊糊的触感确实令人有些不悦,但是对阴丽华而言,习惯了也就好了,可如意现在真是站不是坐也不是。最后鸡爪子的指甲立起来,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鲶鱼下的老头见如意站得不老实,好言相劝“这位先生还是与太子一般,将腿脚束起来的好。”
可这如意怎么可能肯?阴丽华看如意现在可怜巴巴的看着他,便扯了衣服上的带子递给他“若实在不愿意,那你就抓紧些。”
敖清现在归心似箭,不等如意点头,便扯了扯鲶鱼的须子,一阵剧烈的震荡,那鲶鱼原是趴在水底,现在向上略浮了浮,嗖得一下就游出老远。
阴丽华没想到这鲶鱼动得如此之快,刚想回头确认如意是否还安好,就觉得衣服带子一紧,回头一看,如意脚下打滑,现在除了这衣带相连,基本已经脱离了鲶鱼背部。阴丽华拉住衣带,想去够他,这鲶鱼实在速度太快,水流湍急,阴丽华虽然不用呼吸,可是四处都是气泡却怎么也看不分明。伸手数次都没有够到如意。
“敖清,如意他掉下去了,能不能让这坐鲶慢些。”
敖清嘴角一歪,有些不耐烦的样子,一拉那鲶鱼须子,鲶鱼果然慢了些,抓住这个时机,阴丽华从鲶鱼背的孔洞里拔出一只腿,斜着身子可算是抓到了如意。
如意此时早已经在水压之下,被拍打到昏迷。敖清见如意已经抓到了,两手一挥那鲶鱼须子,鲶鱼不遑多让,速度比方才又快了一倍不止。
阴丽华赶忙将方才拔出来的腿重新放回孔洞里,如意的鸡毛现在滑的很,阴丽华数次险些脱手,现在趁着他昏迷的时机,二话不说便将如意也插进了鲶鱼背上的孔洞里。
如意昏着,好安置得很。倒是敖清,阴丽华眯着眼睛勉强观察他,虽然不断催促鲶鱼急速前行,但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表露无遗。
“敖清。”
“又干嘛?”
“你怕回西海吗?”
鲶鱼紧急的顿了一下,阴丽华的额头狠狠的磕到了鲶鱼背上,她捂着额头撑着鲶鱼背重新坐立起来,再看敖清。她现在确定了——敖清,在害怕。
今日牛魔王起得格外早,似乎彻底适应了没有如意喊他起床的日子。牛魔王爬起来没有去惊扰董永,自己做了早课,又去厨下随便找了点东西充饥。
他不会做饭,这些东西平日里都是如意在操持的,如意走了,董永下了几次厨。正所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董永家道中落之时他尚年幼,别看现在这副翩翩公子附庸风雅的样子,但是劈柴烧水做饭这些事情倒是无一不通。毕竟牛魔王就算是他拉扯大的,会这些,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但现在牛魔王对着灶台愣了一会儿,决定鼓足勇气做个粥试试。
半个时辰以后,牛魔王把烧穿的锅藏好,打算去天井里散散一身糊味儿就去请董永起床。
刚出门就看到董永抱着手臂站在门口。
“哈,先生起得早啊。”牛大力堆笑。
董永眼睛有点肿,看样子是没歇好。牛大力印象里董永起床气极重,现在看他神色不太妙,牛大力后背有根筋突突直跳。
意料之外,董永没说什么,挥挥手让牛大力走开,他揣着袖子,吐着白雾在屋外看他打扫战场已经看了半天了,清楚屋里还有什么能抢救一下。牛魔王赶忙让开,董永在屋里噼里啪啦一阵,出来对牛大力说,“去把你屋里的香鼎拿来,洗干净了,我们涮肉吃。”
香鼎,就是人们常见的道观庙门进口处,插着几跟大香的鼎。牛魔王那鼎前虽然没有摆造像,但是每日上香心里想得都是斜月三星洞里自己的师父。现在董永让他把香灰抠尽了,用来涮肉,怎么想都令牛魔王为难。
“可是,这个……不太好吧。”牛魔王打着磕巴,斜月三星洞里的菩提老祖是他师父,这个董永是他养父,都是爹,两边都不能得罪。
董永微肿得眼睛登时瞪起来了,嗓门难得的高“你还知道不行?不行你还给我把锅烧穿了!?烧穿了我们还吃什么!”
writing by 阿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