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们一边把莫莉的妈妈往屋里推一边七嘴八舌的囔囔。这个说:“哎呀妈呀!咋还越吵越凶了呢?”那个说:“莉莉她爸你就少说两句吧。”
听见那些戳心话,莫言的妈妈瞪大双眼质问:“你还好意思说你肠子悔青了,我才肠子都悔青了呢。当初你撇下我到外面鬼混一混就是两三年,实话告诉你吧,当时我托风水先生把坟地都给你看好了,可你偏偏又回来了。你回来干嘛呀?你说你回来干嘛呀?你为什么要回来呀?”
这话让他听着有点寒心和愧疚,于是把声音放小为自己辩解:“谁说我撇下你了?我是嫌你跟着我过那苦日子委屈,就琢磨着能出去挣点钱改善家里的生活,你倒好,一直误会我,误会我。心里不顺就把那件事揪出来挤兑我。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该闹够了吧?”一向不服输的妈妈似乎诚心不给他台阶下:“出去挣钱去了?出去挣钱干嘛不给我说一声?出去了好几年挣的钱呢?都给外面的野婆娘花了吧?”
邻居见他们越吵越凶,把十多年前的陈麻子烂谷子都揪了出来,觉得好没意思,于是,一人奉劝了他们几句,就都知趣的回各自屋里去了。
只有一个和莫莉家关系比较好的女人还想把他们两口子说合:“你们这又是何必呢,断断续续吵了好些年了不觉得累吗?每次都闹得死去活来的,还不是因为在乎对方,舌头和牙再好都有咬到的时候。你们呀,在一起过活了这么多年也不容易,以后别再吵啦。孩子都快娶媳妇,嫁人啦,也不怕他们……。”
这时,莫莉的爸爸略带讽刺的说:“她要是像你这么通情达理就好了。”和他们家要好的这个女人说:“哎呀!死鬼,你别再火上浇油啦,赶紧哄哄她吧。”莫莉的妈妈嘴巴从来都不饶人:“我不通情达理,你通情达理?有的人就喜欢往自己脸上贴金。”说完用蔑视的眼神瞪着他。
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的莫言见他们吵个没完没了终于爆发了:“吵够了没有?你们吵够了没有?今天吵明天吵,白天吵晚上也吵。你们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岁数了,吵来吵去吵的我都不好意思见人了。”说着冲出屋子用力甩上门。
妈妈被他吓了一跳赶紧跑出来揪住他的衣袖说:“冰冰,你要去哪?妈,妈不吵了行吗?你别走哇,妈不吵了。”莫言甩开她的胳膊凶巴巴的说:“放开我,让你放开我听到没?真受不了你们。”
妈妈闻言赶紧对老伴说:“你还愣着干嘛?赶紧去把他给我拉回来。”
每次吵架都是他先服软认输,作为男人的他打心眼里感到憋屈,但看在莉莉和冰冰的份上不得不忍了一次又一次,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们小的时候,他没有好好照顾他们,也没有在生活最困苦的时候给他们减轻负担,这是他一辈子的心病,所以活该受她的气。在老婆的命令下,他只得不情愿的跑到门外把莫言追了回来。
这一场家庭小闹剧总算收了场,狠狠吵了一架,莫言的妈妈总算感觉舒坦了。虽然跟老伴吵架是有意的,报复性的,看上去有些卑鄙无耻,不讲道理,让邻居瞧不起说她小肚鸡肠,可她的确舒坦多了。
但她并没把这舒坦表现在脸上,一直隐忍着,直到在去上班的路上才“咿咿呀呀”哼唱着歌曲。她想,这舒坦要是被孩子他爸瞧见估计要被活活气死,但必要的时候,她会让他瞧见自己恶毒的一面,谁让他愧欠自己那么多呢。
莫言和妈妈一样痛恨爸爸,但那毕竟是过去的事了,记恨一辈子又有什么用呢?躺在床上冷静了一会之后,他便给爸爸发了根烟:“爸,我妈那臭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没事找事跟人闹不痛快,以后她要是再那样,你一句话不说拍屁股走人就是了,我就不信她一个人好意思在那胡闹。”爸爸叹着气吸了一口烟:“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忍,忍了这么多年也不见她收敛,我要是再忍恐怕就要被她给气死了。”
莫莉一个人呆在隔壁房间也没心情看电视,有意无意的逮一句他们的谈话听听,心里便莫明的烦躁起来,心想婚姻如果这么糟糕,她宁可不要结婚。
莫言说:“那你说怎么办?以后我妈要是再无理取闹你就把她狠狠揍一顿?只要你敢揍你就揍。”他知道他舍不得才这么说。果然,他说:“揍她?她都快五十岁的人了,揍出毛病来还不是我的麻烦,唉!更年期到啦!爱发脾气也很正常。”
莫言没想到看似心胸狭窄的爸爸竟然有这样的胸怀,于是不由得敬佩起他来:“老爸,你能这么想最好不过了,其实我妈跟了你大半辈子了也没享什么福对吧,时不时的发发牢骚泄泄气也是应该的嘛。”最后这句话是有意讽刺。
听到这话,他丢掉没抽完的烟捂住自己的脸:“冰冰啊!是爸爸没本事让你们受苦了,是爸爸对不起你们,可我一直在努力补偿你们不是吗?我想过了,我还有点手艺,如今工作没了,明天我就到村口摆摊修自行车去。”
莫言愣了好久才问:“老爸,你都多少年没有修自行车了,能行吗?”他把地上的烟捡起来重新点着含在嘴里说:“唉!虽然现在的自行车和过去的自行车大不一样,但只要是自行车总归没多少区别对吧?我想我可以的。”莫言不想打击他的自信心,只好说:“哦,你想去就去吧。”
湿热的空气在四处流动,黏在身上像抹了一层油垢黏糊糊的难受极了。这样的天气里,人们很容易精神疲惫,尤其吃过饭后,身体就会变得更加困顿瘫软。莫言的爸爸在床边坐了一会就眯着眼睛倒下去睡着了。
莫莉不知什么时候被同事约着逛街去了,莫言打电话把她叫回来说:“一点都不信守承诺,走给我帮忙去。”
莫莉问:“干嘛呀?”莫言用食指在她的额头上戳了一下开始指责:“记性让狗给吃啦?我在楼上给你说的事呢?”
莫莉捂着额头报怨:“哎哟!你断掌啊,戳的我好疼。”说着走到镜子前去照脑门上的指甲印。莫言拿着打火机催促着:“快点走哦,等一会天就要黑了。”
当莫莉知道他想用那个锅炉炸爆米花卖钱时,突然就对它不敢兴趣了,因此一直磨蹭着不想去。现在厂家制造的新机器既美观又高端,炸的爆米花又脆又香还有各种口味,一小筒就卖**块钱呢,可他倒好,从哪弄了那么一个老古董回来,会不会操作还是个未知数。如此想着,她的脸上便露出一点失望之色,心想真不明白这个一向很自以为是的哥哥究竟是怎么啦,什么营生不好干,非得干这种吃苦不挣钱的营生,但看在他好不容易有心情做事的兴头上,只能掩饰住心中的不快来到楼下给他帮忙。
绚丽的彩霞在天空漂移,栩栩如生的花草,生动活泼的鸟兽,婀娜多姿的女子,真是千姿百态,千奇百怪。
坐在岸边乘凉的人们睁大好奇的眼睛瞅着天空伸出手,想去触摸它们,可天空太高远了,远的像一场握不住的,虚飘飘的梦。
莫言扛着黑糊糊的锅炉,莫莉端着那个不太大的铁炉子跟着他一起来到江边,然后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开始捣腾起来。
河边有一些玩水的小孩,看见他们带着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往荒草丛中走,就放下矿泉水瓶子和塑料袋站了起来。
莫言把锅炉搁在铁架上,刚生上柴火,那些孩子便一窝蜂似的跑来围住他和莫莉看热闹。莫言伸出满是锅煤(煤灰)的手在每个小孩的鼻子上捏了一下,然后说:“小鬼,你们跑来干嘛呀?滚一边去别妨碍我做事。滚一边去,快滚一边去。”
有个小男孩看到那个扎着马尾的小女孩鼻子上的锅煤张着掉了两颗牙的嘴大笑起来。小女孩不解的问:“你笑什么呀?”小男孩说:“你鼻子上有黑,好丑哦!”一个胖点的小男孩指着他的鼻子说:“你也有呢。”小男孩摸了摸鼻子指着他说:“你也有啊。”小女孩说:“我们都有呢。”
莫莉一边往炉子里加柴禾一边嘀咕:“哥,你也真是的!要是让他们的家人看到了不骂你才怪。”莫言正想说什么,有个个子高点的女孩指着他说:“你是坏人,你这个大坏蛋给我们脸上抹黑,你是坏人。”那些小孩一听都跟着她说:“你是个坏蛋,坏蛋,大坏蛋。”于是一起七嘴八舌囔囔个不停。
莫言把锅炉取下来搁在地上用木片一边刮上面的锅煤一边说:“小屁孩,别在这里烦我了行吗?赶紧去江边把鼻子上的黑洗洗,再不洗就长在上面洗不掉了。”
小女孩有点不太相信:“真的吗?”莫言说:“当然是真的。”
后来,个子高点的女孩像个小领袖一样发号司令:“长在鼻子上多丑啊!走,咱们快去洗吧。走喽,走喽。”那些孩子一听便跟着她往江边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