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月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盯着面前瘦削的背影,嘴角淡出一丝苦笑。
所谓的“刀子嘴豆腐心”想必就是如此。虽然白玉每次都会撂下狠话诅咒她快点死,但是每次她遇上危险,他都会不顾一切的将她从死亡的关口拉回来。
一个刚满十岁的孩童,要经历怎样的变故,才会养成这样别扭的性格?红月不知,白玉也绝不可能说。
他们的关系并没有密切到开诚布公、坦诚相待。
三更已过,疲惫再一次卷上心头,红月一边默默祈祷着,一边陷入了梦乡。
——希望明天是个好天,起码是个晴天。
***
一早起来,红月就对着头顶这灰蒙蒙的天气皱眉。
莫非是因为她昨晚多嘴的做了个祈祷,所以这天公就故意似的给她来了个大阴天?明明昨天之前都是大阳天的。
“看什么,你不是瞎子吗?快闭上眼睛跟我走。”紧随着音落的是一个力道不轻的弹指。
红月摸了摸见红的额头,乖乖闭上眼,拽着白玉的袖子,跟上他的大步。
白玉走的很快,红月要小跑才能勉强跟上,一路踉踉跄跄,走的很是辛苦。但红月没有抱怨,因为她知道如果不是因为顾及到她,白玉早就已经跑进城里,说不定现在已经吃上了热乎乎的包子。
他们来的还是晚了,笼里的包子已经见底,所剩无几,但领包子的人却丝毫不减。
白玉领着红月站在拥挤的人群外,狠狠啐了一口,“这帮要饭的,几百年没吃过饭吗?丑八怪,你抓紧我,我们冲进去!”
“啊?冲什么……”红月的声音很快淹没在汹涌的人潮里。白玉高估了她的手劲,在这种全靠蛮力才能前进的人堆里,她根本做不到紧紧抓住他的袖子。
在手心里的布料滑落的那一刻,红月如遭雷击,遍体生寒。
当一个人什么都看不到的时候,身边所有的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然后如同“魍魉魑魅”的嘶吼一般,将心底唯一的一点温存都吞噬干净。
白玉在的时候,明明一点感觉都没有,但白玉一消失,所有可怕的幻觉都接踵而来。
红月想起上次装瞎子时掉进河水里的窒息感,然后紧跟着她就发现自己真的不能呼吸了似的。虽然知道这是心理作用,但是她没办法挣脱。如果不睁眼,她必死无疑,睁眼的话,说不定没人发现她,她还有一线生机。
这样想着,红月还是睁开了眼睛。当光线一点点透入视网膜的时候,窒息感也跟着一点点消散。然而紧接着,她就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挤到了人群外,而在她的面前,是十几个在吃着包子的叫花子。那些叫花子此时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她,有的连包子掉到地上也不知。
——完蛋了。
身体像是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先思维一步就已经做出了行动。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在她掉头准备逃跑的时候,身边正好经过一个人,然后她就丝毫没有意外的撞了上去,因为力道太大,她被反弹跌坐到了地上。
下意识的,她就将目光迎了上去。
视线里是一个长相并不出奇的高瘦男子,一身青衣。衣服的料子很好,冰冰凉凉的,虽然相触只是一瞬,却还是让红月记忆深刻。
此刻,高瘦男子正用一种玩味的眼神盯着她,说不清什么感觉,却让她毛骨悚然。
一个长相并不出奇的男子却有一双恰似黑洞的眼睛,只是轻轻一瞥,就像是要被吸进去。
红月不自觉的向后挪了挪,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眼前的人比身后那群穷凶极恶的乞丐还要恐怖。
男子还在盯着她看,那群乞丐却已经追了过来。不等红月站起来,她的两只胳膊就已经被人架住。
然后那个挡住她去路的男子,还是用那种波澜不惊、充满玩味的目光看着她,直到她被喊着“妖怪”的人群拖走也没移开目光。
——这次是真的死定了。
有个声音在红月的心底宣判着。
那些乞丐一直把她拖到城郊,等放下她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她的衣服被地上坚硬的石子磨得只剩下几个残缺的布条。布条下,是她满目苍夷的躯体。新疤旧痕,那些平日里自己都不忍去看的伤口此时都已经没有选择的暴露在青天下。一些新添的伤口也在空气中散发出甜腻的血腥味。
“兄弟们,我知道这个红眼灾星。听说她原是被洛城青山尼姑庵的尼姑窝藏,当官兵去围剿她的时候,尼姑庵突然起火,大火连烧了一天一夜,死伤无数。那火绝对是这个红眼灾星干的,她在的地方就一定会起火,看她那妖怪一样的眼睛就知道了!”乞丐中有一干瘦的青年男子从人群中走出来,指着匍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被血染红的躯体道。
“啊,那怎么办,她会不会也把我们烧死?”不少胆小的都害怕的退了几步。
“在她烧死我们之前,我们先把她烧死不就行了!”胆大的提议道。
“可是她会怕火吗?她不是操纵火的吗?”有人质疑。
“不管她怕不怕,试试就知道了!你们几个快去找柴火,我们今天要斩妖除魔,替天行道!让她不再为祸人间!”依旧是那起头的干瘦男子。
“好,我们要斩妖除魔,替天行道!”众人跟着附和。
不多时,干柴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坡,而红月就被扔在山坡的最顶端。
原本红月打算就这样死掉算了,跟美人母亲一个死法,也未尝不可。可就在她思考着见到美人母亲后要如何叙述这两年来的相思之苦的时候,一声熟悉的喊叫从火柴堆下传来。
“丑八怪?丑八怪!你还活着吗?”
红月深吸了几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才将头抬起来,然后她看到被两个乞丐拉着的,一脸惊恐的白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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